略带森寒的目光在一干重臣脸上掠过,沈一贯却是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回答道:“回陛下,臣等审读,须得要从文辞才理来一一审定,这也是对天下读书人的一个交代,务求选出能让天下千万读书人心服口服之卷。”
沈一贯此时变得格外强硬,他要捍卫自己作为首辅,作为文臣之首的尊严和权利!
这两三年里他已经习惯于韬光养晦,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退无可退,便打定主意,此科春闱一过,便陛辞致仕,而当今皇上亦有此意,自己何须在恋栈不去?
想到这里,沈一贯反倒变得格外轻松起来,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此事却是精光灼灼,微微拱手,直视前方。
被沈一贯这一波强硬也顶得难受至极,永隆帝此时也没想到素来习惯和稀泥的这位首辅一下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微微一窒之后,面色不变,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沈卿之意亦有道理,看来朕之心意却是过于急躁了,也罢,此卷可入前十二,嗯,一甲三卷,便依诸卿之见!”
言毕,永隆帝便手持朱笔在三卷上写下,然后便丢下朱笔,“朕乏了,若无事,便退下吧!”
未等一干震惊的众臣反应过来,永隆帝便下了御座,拂袖而去,一干内侍忙不迭跟随着一路小跑而去。
沈一贯脸色沉静,依然如故,“恭送陛下!”
待到皇帝身影消失,沈一贯这才淡然一笑,“也罢,此科春闱之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还得要辛苦诸位今日继续在礼部苦熬一宿,明日还得要到华盖殿写榜传胪用印,那大家便可得解脱了。”
饶是叶向高、方从哲、张景秋、齐永泰、乔应甲等人对沈一贯是诸般不满和腹诽,此时也不得不心情激动,拱手大礼,以示尊重和支持,唯有萧大亨和顾秉谦略作犹豫,但是见到一干臣僚都是如此,也只能低头拱手。
皇帝先前之举若是沈一贯不敢硬顶上去,那和内阁威信便荡然无存,我可以不当这个首辅,但是首辅和内阁之权责却不能侵夺!这便是文臣之首的担待。
沈一贯今日之举其实也就是相当于向自己的同僚们,也就是未来可能踏上首辅位置的诸位做了一次最标准的示范,读书人,文臣,便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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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冯紫英一干人再度被引入到奉天殿外等候,便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了。
一干人尽皆慑心屏气,却是竖起耳朵,等待着最后执事官的唱名。
待到执事官将榜案放置在丹墀御道中,一干进士们尽皆跪下。
一干人便屏住呼吸,只等最后一刻。
“永隆五年丁未,三月,十五,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执事官声音格外洪亮,而整个丹墀御道也是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里回响。
“第一甲第一名河南永城贡士练国事!”
练国事心潮澎湃,连眼睛都湿润得看不清楚四周,只能强忍住内心的狂喜、兴奋和激动,颤颤巍巍出列,先前已经有人教授了他们相关礼仪知识,知道需要出班,再跪,叩谢天恩。
冯紫英等青檀学子都是忍不住暗中高呼,状元郎,而且是会元状元,连中二元!
这足以让练国事在大周科举史上大书特书一笔了。
“第一甲第二名浙江余姚贡士黄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