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冯紫英的这番问话,王熙凤略感诧异,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还关心起这些来了。
冷笑了一声,王熙凤斜睨了冯紫英一眼:“铿哥儿,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吧?贾家和你们冯家可不一样,你们家我打听过,也不过就是百十来号人,可贾家呢?我告诉你,一千二百号人!而且每年还在见长!我也不怕告诉你,现在的贾家每年都是坐吃山空,拆东墙补西墙,便是老太太的家底儿都被抵押出去不少!”
见冯紫英不吭声,意似不信,王熙凤继续道:“这阖府上下的情况,有谁能有我清楚?大家都是睁着眼睛装着不知道而已,偌大一个荣国府,哪年到了年关上不得去抵押一二才能熬得过去?你以为老太太和老爷太太他们不知道?都装糊涂罢了,出了事儿没准儿还会推在谁头上呢。”
冯紫英也知道贾家情况不好,无论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这等二三十年都没有人出去做官的,单靠着那点儿干俸禄和庄子铺子收成,如果再遇上外边经管不善的,那这没落下去也就是几年的事情。
但像王熙凤说得这样不堪,倒是有些出乎冯紫英的意外。
“我知道铿哥儿你肯定要说,我这挣来的银子也没放到公中里,对,这没错,我凭什么要放在公中里,这等事情谁不知道有风险,出了事儿谁会替我遮掩一二?只怕跳出来踩我一脚的人更多吧。”
王熙凤很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这冯紫英这两年和贾家走的这么近,只怕也早就知晓贾家的情况,而且看着贾府里边几个姑娘,迟早也有那么一两个要入冯府上他床的,就像那迎春,除了这么一遭事儿,虽然还懵懵懂懂,但若是风声传了出去,那也别想嫁外人了。
“都说我刻薄寡毒,贪得无厌,我不这样,这荣国府里能撑到现在?”王熙凤一甩头,“这荣国府没有我成日精打细算,得罪无数人,背地里扎我小人儿的都有,只怕去年就熬不过去了,可谁体会过我的难处?都觉得我琏二奶奶人家人后如何风光,谁管过我的辛酸?每月月例我就五两银子,大嫂子都是二十两,这五两银子能干啥?……”
“……,这哪一月没几个人情往来送到你头上来,除了公中,我自个儿不就得要自添腰包打发几个?平儿的舅舅走了,鸳鸯的哥哥娶媳妇了,袭人老爹过世了,周姨娘的妹妹生孩子了,哪一个跑得掉我?少爷小姐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我难道还不得买点儿燕窝银耳什么的上门看看?我是掌家娘子嘛,人家都觉得你管着银子,那还不是银子随便花,也不想想这阖府上下多少人盯着这账目,就琢磨着能找出点儿差错来好把我掀翻在地呢。”
冯紫英心中也是一乐,他还真没想到这贾府里边还有这么多人情往来,这么一算,好像自己府上恐怕这些个也少不了,不过冯府和荣国府还不一样,钱银都是姨娘管着,而姨娘不但是母亲妹妹,又是手把手把自己带大的,在自己尚未娶妻的情况下,自然无人敢说闲话,但这贾府就不一样了。
王熙凤这个管家怕也是的确管得辛苦,在外来收入日减,而府里开支日增的情况下,还真的不好玩。
不过这和自己无关,你过不下去要自招祸端,出了事儿,却想要用这等手段来要挟自己替你擦屁股,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凤姐儿,你也莫说那么多了,那是你们荣国府的事儿,我管不着,我只问你今日之事,你如何给我一个交代?”冯紫英笑得有些开心,一口白牙在透过窗棂夕阳阳光下更是冷厉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