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自打九零年之后,南方一大批一大批的民营小企业崛起,生产出来的小型空调冰柜又便宜又秀气,北冷厂从订单排满整年加班加点,变成了上两个月休两个月,自己丈夫排班儿得给组长送礼,就这还只能拿着基本工资,到最后索性基本工资都开不出来了一样。
工人,乎已经不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下午四点多。
在那个吝啬到中午只给自己留了两个馒头和一碗早上剩下的豆汁儿的姑姑家里憋了一肚子委屈,带着一身疲惫的赵春花终于回到了家。
老职工楼里,丈夫刘大根的自行车不在。不用想,赵春花就知道丈夫肯定是去附近的工地里边打零活了。
现在职工楼里挺多家的爷们儿都这样,星期一到星期五,就算是厂子里没有排班也不敢出去。虽说厂子现在效益不行了,可是上面有规定,严禁职工去外面搞兼职创收。
就在开春时候,厂里一个老职工,还是党员呢,因为厂子三天两头放假,就找了个出租车公司,开起了面的。因为出租车得交份子钱,遇到工厂上班的话份儿钱就得倒贴,这老职工索性就去开了车,因为这,厂党委直接把这个为工厂奉献了二十来年的老职工给开了——岗位,职称连同党籍一起。
从那之后,爷们儿们创收,就只能赶着星期六星期天这种厂子里绝对不会排班的时候出去。时间上不连续,都是零活,反倒是没有赵春花挣得多呢。
一天的耳提面授的辅导,骑着自行车辗转小半个京城下来,赵春花只觉得两条腿灌了铅。
本想着进了门就去床上躺一会儿,可是当她拿着钥匙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她愣住了。
只见自己那今年刚满四岁的儿子,正光着屁股蹲在门口。小家伙或许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大大的脑袋枕在藕段般的胳膊上,已经打起了瞌睡。
在他小小的身子旁,是家里那已经磕掉了漆的红色搪瓷洗脸盆,里边儿,满满的一大盆水!
听到了脚步声,小家伙儿兔子一般抬起了脑袋,见到自己妈妈回来,扑棱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秀儿,妈妈不在家,咋还祸害水了呐?”看着满地的水渍,赵春花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这满世界就没有顺心的事情,在外忙了一天了,回到家里还得给这小祖宗收拾烂摊子。
可没成想,面对自己的诘问,小家伙儿却鼻子一皱,蹲下了身去。极其吃力的将那满满一大盆水端起,晃晃荡荡的端到了她的脚下!
“妈妈,洗脚!”
看着儿子奶声奶气儿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不由分说的给自己脱鞋,赵春花呆了。
在这一瞬间,她觉得值了!
街上那指着自己鼻子谩骂的司机,那女郎冰冷中透着嫌弃厌恶的眼神,自己姑姑的吝啬和轻视,生活的不易,世道的艰辛......
在这一刻,都随着自己儿子那童真干净的目光,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
水很凉。
一看就知道是从自来水管里边直接放出来的,一双奔波了一天,已经有些肿胀的脚浸泡在这样的水里,丝毫没有放松的作用。反倒是针扎一般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