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椅子放在那里倒成了石烁和石烨姐弟俩的玩物,两人有事没事便爬上去晃着玩,甚至会一人趴到一头,当成跷跷板来耍。
这还是石柱头一回看到老奶躺在摇摇椅上,他知道,她是想家了,想娘家了,想那个想必早已不存在的娘家了。
离开谷圩后,春花去了趟黄窝。曾经的家早已变成一片废墟,只剩下一堆堆黄土,长满了杂草,还是绿油油的,尚未枯萎,勉强能辨别出房子地基的轮廓。
烧了纸钱,磕过头,痛哭一番之后,春花一家便离开了黄窝。路上偶遇几个老人认出了她,她也只是寒暄几句,并未久聊。春花自然想时常回海州来看看亲人,然事与愿违,直到五十多年后,她才有机会再一次回来,那时石裕氏、祝广连、沈月云、祝怀庆、春桃、石柱、季思恩,等等等等,她所认识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
时光还在继续,一刻不曾停留,在不经意间就会让孩子长大,大人转老,老人变衰。
一年过后,抗美援朝战争早已进入了第二阶段,此刻“上甘岭战役”正在艰苦进行之中。
这一天,张半仙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迈着碎步走到村口,眯着眼看着村干部揭掉“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和“反行贿反偷税漏税反盗骗国家财产反偷工减料反盗窃国家经济情报”的大字标语,那还是他去年亲笔写上的。
这个时候张半仙脸颊消瘦,好几天都不想吃东西,只能喝几口稀饭,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到阎王老爷那里。现在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一件事-大毛的媳妇又要生了,他在等着抱重孙子。
苦撑了几天,张半仙有些熬不住了,不得不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连咳嗽一声都很费力。张家人都知道,老太爹不行了,在村里的亲人陆陆续续赶了来,嫁出去的大女儿、二女儿跟三女儿也差人去通知,希望能赶上最后一眼。
在此弥留之际,张半仙还是熬来了好消息-快中午时候,孙媳妇仇氏肚子开始疼起来,算着日子,应是要生了。过了几个钟头后,在接生婆的帮忙下,婴儿落地,“哇哇”哭了几声。
“生了?丫头还是小子?”张半仙竟开口说了话,他老眼昏花,耳朵也不行,但这会却能在边屋里听到东头房里婴儿微弱的啼哭声,让人匪夷所思。要知道,就连健全人,隔着几道门窗,不注意都听不见。
这时大毛进来了,高高兴兴地说:“唔老爹,媳妇她生了,是个丫头!”
“唉!”只听见张半仙长叹一口气,仿佛是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给吐出去,随后手便垂了下去,眼睛紧闭,似死了一般。
石柱听说张半仙不行了,也跟着张家的亲戚一起过来瞧上最后一眼。他见张半仙如此这般,想到了个主意,便将大毛拉到门外,悄悄与他商量一番。
“可是柱子哥,我就怕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啊!”大毛虽然觉得石柱提的是个好主意,但他还是有所担心,怕弄巧成拙,“我看,还是你进去说吧,你说的话,唔老爹也会相信的!”
石柱略想了片刻,便走到边屋里面,轻轻晃了晃张半仙,满脸笑容地说道:“张二爹,快醒醒,大毛又生了儿子,您有重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