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倵注意到华兴说这番话时,似有所思,目光下意识地向院中了一下。他顺势看去,见华兴在目送那些刺配刑徒出去,心中微动暗中想道:“难道参军对......对官冶刑徒和童家私冶很感兴趣?”
童冠是节度使府任命的正八品上的官冶矿监长,又是本地豪强,因为对抗国法被就地枭首,需要善后的事情很多。官冶和私冶虽也需要妥善安置,但绝不是重要的一件。
朱倵接着又想道:“对了,操练缺兵甲器械。薛直肯定会优先补充嫡系本部——玄甲破阵营。看来参军对冶炼工坊颇有心思。“”
朱倵猜得很对,华兴确实是起了心思:所谓枪打出头鸟,自己练兵和剿匪的军功,以及薛直称赞自己“军中虓虎”,以薛家军自居的玄甲破阵营里头有些将校对自己颇为不满,生怕军功压过他们,讲白了玄甲军里那些自诩功臣后代的军官和天策军一个德行看不起平民庶族出身的自己——边军虽多,但各将帅都只管拥兵自卫,役使兵丁营私。真能制敌,不在兵多。
指望薛直是不靠谱的,就算薛直欣赏自己,但是架不住他嫡系的压力,所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其一,与童冠的心思差不多,也是相中了刺配刑徒的悍勇能斗。只不过,童冠只是对单个的刑徒有兴趣,他则是对全部的刑徒,乃至童家私冶里的铁铺工人都有兴趣。
因为这些人常年与铁、火和各种危险打交道,有胆色,又吃苦耐劳,并且不管是官冶抑或私冶,对这些人管理都很严格、很严酷,换而言之,这些人又有一定的组织性、纪律性。有胆色、吃苦耐劳,又有组织性、纪律性,实为天然之精兵来源。稍加训练,就是一支敢战的部队。
其二,官冶、私冶的主职是开矿、炼铁、打造铁器,其中必有许多懂冶铁、会打造兵器的技术工人。若能将他们掌握自己的手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所以想要染指铁矿场,就要重新任命矿监。
只是堂上人多,人多口杂,这话不能直说,华兴道:“先生,这铁矿可是国之重货!矿监怎么说也是正八品的官,任命罢免出自朝廷,刺史、节度使也仅有权提名而已,我一个从七品的参军怎么可以多嘴!”
“我倒有个人选。”朱倵略有所思。
“噢?谁?”
“童超。”
“童超?”华兴大吃一惊——童超正是他打算举荐给薛直的人选。
朱倵心中笃定,想道:“参军不是常人,此些举动必有用意。我若当面问他,他不一定会实言相告,且待我暗中观察,细细揣摩。”回答道,“不错。君不觉得童超很合适么?”顿了下,又意味深长地道,“于公于私都很合适。”
蔡经没听懂,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王靖年长,老于世故,明白朱倵的意思,代为解释道:“举荐他继任,可以缓和一下与节度使府的关系。”
“为什么?”
“其一,童超是童家的人,也算是安禄山势力下的鹰犬了。举荐他继任,可视为一个表态:杀童冠是为国法,非为私仇,不是针对安禄山。其二,童冠和高家是姻亲,高家和安庆绪是姻亲,高家二子又是节度使府的度支官,只不过高家的女儿是安庆绪的小妾,不是正妻,想来他们三家之间多的应是利益关系。有了童超接任矿监,每年该给的钱财一分不少,那对安禄山来说,童冠的死也就不牵涉利益了。”
蔡经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问朱倵,“先生,这就是你的妙计么?”
朱倵道:“不错。而且于公言,刺史和风夜北则不会拒绝。虽然大多数大唐军将都讨厌安禄山,除了故宰相张公九龄公开说安禄山有狼子野心外,其他人定然是不想和安禄山结仇的,关陇贵族的‘九天’现在也不想和安禄山翻脸,所以这样做可以缓和与安禄山的关系,那刺史断无拒绝的道理。”
这时华兴见朱倵看着他,面露微笑,饱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