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说,你们这些人,主和的、主战的、主守的,无论对金立场如何,总是跟朕说什么制度章典,论什么成例家法,好像只要稳当下来,重建制度,便可以万事大吉了。”赵玖摩挲着手中棋子,幽幽言道。“可实际上,依朕来看,只说军事上的事情,这大宋朝的成例家法还有制度越是执行妥当,却越只能坏事!因为大宋军事上的成例家法制度,一开始便是防内而虚外的!用你们的法子,这大宋反而亡的更快!”
刘子羽听到‘防内虚外’四字,如遭雷击,当即便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小林学士也稍微回过神来,似乎也想要说什么。
不过,言至此处,赵官家已经如开了闸的什么一般,也已经停不下来了。
他扔下棋子,从廊下站起身来,负手看向了明显有些失态的刘子羽,却是恳切相对:“彦修,张德远说的对,朕确实忐忑不安,但不安的缘故不是无所适从,而是恰好太清楚该怎么做了!你说的也对,朕似乎对金人撤走之后的局面有所畏惧,但朕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喜欢打仗杀人这种野蛮事,而是相较于这些事情,另外一些事情太难了!本朝只有一个王安石尽心尽力去做,还差点被人污蔑成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实际上,若能苟且太平,凑活过个百年,朕又何尝愿意做这种事呢?可这不是时不我待,这不是负着多少人期待,负着靖康之耻,负着两河中原多少条人命,决心要做个好官家,决心要亲自施为,决心去改天换地吗?”
刘子羽和小林学士都已经听傻了,便是旁边的冯益也都双目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这便是朕为什么明知道李相公还有其余几位是天下难得的真正想要抗金的同志,却把他远远摆在东南的缘故了。”赵官家继续叹道。“其实真让他主政固然无妨,或许一二十载后,终究还会有个大略兴复局面,但朕既然决心要认真施为,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绕圈子、费功夫了……彦修,金人没那么强,朕也知道该怎么走,你不必忧虑!也让张德远不必忧虑!”
“臣惶恐,竟不知官家志气。”
“其实,这话也是憋了许久的,朕早想找人说一说,你既然替张德远来问,朕便顺势倾诉一下而已。”赵玖忽然再笑。“不必过于在意。”
刘彦修如何能不在意?
而另一边,赵玖又何尝真的将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呢?
大宋文官政治的整体保守;金人不力尽的话,就不会给大宋留下喘息之机;宋代军队的全面腐化;将来金人之后可能的危机;还有下定决心与岳鹏举争一争功的个人野心或者志气……怎么可能都对着一个才认识几日的刘子羽倾诉出来?
无外乎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班底对他赵官家这段时间表现的担忧,借此言语安人心罢了。
“官家!”
就在这蔡州府后院再度安静下来以后,还没有一炷香功夫呢,忽然间,御营统制呼延通便狼狈自外闯入。“官家!哨骑来报,有贼人到了!”
“慌什么慌?”赵官家随口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