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愈发昏暗,但依然能看到张荣在车前摇头如故:“若是放在一月前,俺必然应下,但不瞒刘太子,这一遭俺非但又承了人家岳太尉天大的人情,便是赵宋官家那里也难推脱了……若非是人家赵官家的御前班直在北新桥拼命挡了那李成许久,俺怕是要先死在这平阴城下……要俺说,刘太子既然这般有风度,俺也实诚待你,咱们一起上路去东京,总免不了你东京城内一顿好的做断头饭!”
刘麟闻得此言,自知不可更改,但这人乃是个死中求活的性子,轻易不愿放弃,所以沮丧之余依然心存微念,只想着这张荣到底是割据反贼匆匆招安,今日无法说服,路上再努力说动此人,求得生路也好。
便暂时闭嘴。
且不提被带下去换衣服的刘麟如何做想,这边张荣捉了刘麟,算是报了去年一箭之仇,却并未展露欢颜,非止如此,其人身侧诸多听了自家大头领刚才言语的亲近头领、将军,也都面色严峻。
雨势愈大,一众东平府-梁山泊人马也不归城,只是借着刘麟大营,回到原本的中军大营,然后就地在中军大帐内点起火把,备好瓜果时鲜,酒肉炒菜,以作庆祝。
不过,眼见着前方扫荡诸军头领各自得胜归来,初时也都兴奋难名,但饮下几杯,却都如张荣一般渐渐面色不渝起来。
甚至,其中多有粗鲁无文、肆无忌惮之辈,以至于想到哪说到哪……
“哥哥真要去东京受招安?”一人饮到三分醉意,却是忽然冷不丁挑开了事端。
“还招什么安?”张荣闻言面色不变,或者说他那张黑脸也难见变色。“前年的时候咱们不就受了招安吗?俺做了镇抚使,你们做了统制、统领,如老萧他们兄弟几个还都做了知县。”
“老五不是这个意思。”
又一人带着酒气干脆直言,却坐得距离张荣更近,几乎只在左右手,乃是张荣心腹军师,唤做尤学究的一位。“哥哥也何必推辞?前年的时候,那大宋官家只在淮上被困,天底下乱的跟啥似的,借他的名号联络周边官军,好撵走水泊边上的金狗,受了招安,乃是权宜之计。可今日,这大宋官家就在东京,而岳太尉又领着大军绕到了咱们前头,若缓一些,自可取了兖州,将咱们包在里面慢慢调制;若急一些,眼下便是个被围住的局势,那岳太尉若心黑一些,直接将咱们火并了又如何……”
“你这厮也知道咱们被人家包住了?”平素爱笑的张荣冷冷打断对方。“你说的这么清楚,这么多,是劝俺去东京呢,还是不想俺去?”
“当然是不想哥哥去!”那尤学究恳切相对,却急的眼泪都下来了。“俺只是想说,此去东京,假招安可就变成真招安了,届时一个调令将咱们兄弟拆到天南地北都无法的,而哥哥也好,俺们也罢,再想这般肆意快活就不成了!”
“可局面就是这样,又能如何呢?”张荣闻言也是一声叹气。“真要是装不懂,强着不去,若人家岳太尉那里接了圣旨来剿咱们,咱们真就能守住东平?”
“大不了回梁山泊!”之前第一个开口的人猛地摔下酒碗,拖下衣服,露出胸膛上一撮黑毛,便在帐中发起酒疯。“进了水泊,上了梁山,便是咱们的天地,除是飞过来,谁能奈的住咱们?”
听得这般酒话,帐中不少人都微微蹙眉,而那尤学究听到这话,更是在座中忍不住拿酒碗敲桌子:“老五你这混厮,非说什么除是飞过来?你不知道岳飞就叫飞吗?说出此言,怕是要应验的!”
帐中轰然一片,愈发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