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州州城对面的这座山头是北面山峦的一部分,唤做桥山。
望文生义,便知道此山正好对着坊州城城北大吊桥,而如此地势,配合着山前的道路、河流,以及河水南岸的坊州州城,天然形成了一个精巧、坚固却又浑然一体的防御体系。
而这日傍晚,距离吴玠望山而哭后亲自登上桥山军寨已经足足一整日了,此时此刻,这位泾原路经略使正在山上营中端坐,冷眼看着寨中士卒肆意欢庆。
当然要欢庆。
昨夜不提,今日中午,金军一万户亲自督师来攻,所部几乎全是女真、渤海甲士,让人望之生畏,登时便震动了此处守军。实际上,这些金军也确实强力,他们先在远处塬地沟壑内避暑休息,等到下午最热的时间过去,养精蓄锐完毕,却是全伙下马,然后身披重甲、手持硬弓,一面与山上、河对岸城上宋军对射,一面不顾床子弩、克敌弓、神臂弓带来的有效伤亡,强行步战攻山!
宋军明明杀伤得力,金军明明伤亡明显,可还是被这股金军奋力杀到山前,而待到金军甲士行到半山腰的时候,山上军寨前列的宋军便已开始崩溃。
但,宋军还是胜了!
因为好巧不巧,军寨前的神臂弓序列崩溃前,一名神臂弓手仓皇抬高角度射出的一发弩矢,居然远远钉住了那名敌军万户的脚掌,惊得金军上下齐齐去救,再加上金军本就承受了相当伤亡,又不敢让受伤的万户停在山下,所以金军干脆全伙撤退。
而此时,斥候探查的清楚,金军连续退了两个塬地,躲入十里外的花沟中方才停下歇息……换言之,今日之战确实是胜了,而且是大胜!因为金军抛下了足足百余具尸首,可宋军却几乎无伤。
“那一矢谁射的?”寨中大部尚未消停,可随着河对岸城中王喜奉命率部来到军寨这里帮忙打扫战场,数十名军官还是渐渐汇集到了主将身前,而吴玠此时方才抬头张口相询。
诸将面面相觑,倒是那主管神臂弓的统领官、吴玠爱将姚定挺胸凸肚站了出来,然后拱手相对:“经略,当时战场极乱,实在是看不起清到底谁射的,只是那个距离,床子弩未发,便只能是我们神臂弓队射的,河对岸城上也未必够得着……”
城中出来的王喜本想糊弄两句,但一来他亲眼看到那个金军大将中箭位置过于偏北,二来作为乡党兼心腹,他眼瞅着吴玠表情有些不对路,却硬是将争功的念头给压下去了……这在西军中可不常见。
“不错。”吴玠坐在原地不动,表情泰然。“道理是这个道理。既如此,这场大功劳便分给你们神臂弓全队……今日这山寨里的人,凡是出战的每人一匹绢,神臂弓队额外再加一匹绢,绢帛就在城内,你们信得过我吧?”
此言一出,众将不由失笑,而周围听到这番言语的士卒干脆轰然,且轰然之声随着士卒的口口相传,也是越来越大。
没的说,吴玠在军中还是很有信誉的。
实际上,非止是吴玠,便是之前的曲端,还有吴玠的弟弟吴璘平素说话,也基本上能够得到这些军士信任……只能说,这支以泾原路为主的兵马之前之所以能够在娄室扫荡关西后出来主持局面,并在延安大败后一度吞并其余两路兵马,隐隐称雄关西,是有他确切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