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本不该武臣多嘴的,只是被迫开口,而官家既然应声,岳飞便俯首称是,不再多提。
但也就是此时,御营右军副都统田师中眼见着是要说正事了,却是毫不犹豫,瞅准时机起身行礼:“官家,臣有话说。”
“说来。”赵玖终于将手里的杏子给咬了一口,不得不说,这大红杏偏甜少酸,汁水饱满,着实可口,但这种杏子很适合泡酒,却不好做杏干果脯,恐怕得趁着秋季正经到来之前速速收了贩卖出去才行,不然就只好取杏仁了。
“臣弹劾御营前军都统岳飞行事私心作祟,以友军为壑,淄川-笼水一战,只因臣部为外军,便将臣部突向最前,以至于臣部苦战最久、伤亡最大……”田师中言辞沉稳,和他札子中一样,并未有多余激烈言语,除了一些弹劾过程中免不了的诛心之论,反而有些实事求是的味道。
“朕看过你的札子了,你部确系伤亡最重,那一战的位置也处在最前。”赵玖微微点头,扔下杏核,便直接看向了岳飞。“岳卿怎么说?人家在御前当面弹劾你,你要做出交代的。”
岳飞沉默了一下,也只能再度拱手:“田副都统所领御营右军所部,确系此战伤亡最重、功劳第一,但臣那日举止,一则,以节度使之身临战,有正经权责调度御营右军等部;二则,臣以田将军部步战战力最强,当为全军之先,所以发为斜阵第一,却不是从私心出发。”
赵玖点了点头,复又看向田师中:“听到了吗?”
“是。”
“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田师中恭谨相对。
“那就好,军中门户之见还是要少一些的,譬如此战,两位节度使各有分工,本就是御营右军向东,御营前军往西,你部恰好留在中间,被调度了也是寻常事。”
“是。”田师中听到各有分工四字,便知道自己那功劳去抵自家岳父战略误判的目的已经达到,当即释然下来。
“那就坐吧。”赵玖重新露出笑意来。
岳、田二人齐齐坐下,但下一刻,这位官家接下来的带笑言语,却又让这二人各自凛然起来。
“不过,朕也想了一下,以后的事情绝不能这么办了,毕竟朕设御营兵马,本就是要全军一体,如臂使指的,切不该再有他部、我部之论。”言至此处,赵玖稍微带笑叹道。“唯独各部皆有渊源,朕又不是没领过兵,如何不晓得?如御营后军,都是西军旧底子;如御营前军,多是东京留守司旧部;如御营右军乃是太原出来的种师道旧部为底子,然后张伯英从淮东经营出来的;又如御营左军,根本就是韩世忠从河北带回来的心腹为底子,又从淮西自己招纳的;至于张荣那边与李彦仙处,就更是白手起家,越过朝廷自己在地方上弄得班底了,一边说梁山泊的底子,一边是陕洛一带的义军……这些部队,内中根基缠绕,多只认自家帅臣,便是朕也不好轻易分拨、拆离,否则都是要闹出兵变的。”
话到此处,刚刚坐下的岳、田二人复又齐齐起身避席肃立。
而赵玖这次并没有再让他们坐下,反而是就在座中看着站起来的二人继续缓缓言道:“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如刚刚鹏举所言,朕那些玩笑话被些没脑子的混账听到会起了异心,这又反过来多想了……因为别的事情朕不敢保证,唯独各军大将,朕自问还是有些眼光的,如韩世忠,如你岳飞,如李彦仙,如张伯英,如曲端,如张荣,如吴玠,虽然性情截然不同,但一则忠心都是有的,二则朕要你们去卖命打仗,却也是都能打的,都算一时名将。所以说,仅是有你们这些人,朕便要让古往今来许多帝王羡慕了。”
岳飞和代表了张俊的田师中对视一眼,到底是由岳飞拱手:“臣等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