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王德抬起有些酸胀的胳膊,以手指向阿里将旗,认真言道。“你我父子虽然抢得此战先机,但部众已经疲敝,接下来的战事想立下大功也难,如此局面,若没有大将斩获,又怎么能算是正了咱们王氏之名呢?而现在阿里尚没有退却,但其部众已经有了退却之意,无人愿意苦战……这是个机会。”
长子王琪犹豫了一下。
次子王顺却毫不犹豫,拱手以对:“父亲,我来为你开路。”
王琪旋即颔首:“父亲,我来为你断后。”
王德点了点头,然后不急不缓,带着两个儿子,以及几十名几乎人人带伤的亲卫,还有自己的将旗,向着中军有骆驼砲遮护的地方走过去……就好似是看到己方援军大举进发,准备回到此处休整,安静以待援军一般。
但是,王德本人却马上环顾不止,沿途点起目视可及的本部可信骑士,让对方悄悄跟上。
未到石桥正前方,便已经成功汇集了两三百骑。
“大旗留在这里不动。”心思缜密的王琪主动吩咐旗手。
不远处,阿里借着高地坡度冷冷看着这一幕,但只看了片刻,同样因为年迈和长久指挥作战而精力不济的他便又扭头看向了自己阵地的西侧,那里已经有御营骑军的党项轻骑杀到跟前,直接与处于疲敝状态的自家将士交战了,并且还在不停的往自己身后涌动。
实际上,这些党项轻骑真就宛如流水一般,是直接‘流’入了金军阵列空隙的。而金军的机动力量,也就是那些铁骑,在雨水中丧失了硬弓这一主要杀伤武器之外,同时机动性损失也远远高于这些轻骑,这使得双方进入了某种都无法奈何对方的可笑境地……这些轻骑无法杀伤金军的重甲骑步,而金军的重甲骑步也无法追上这些轻骑。
但是阿里知道,只要对岸的宋军重步集团渡河,或者自己身后高地上的金军试图压下来,这些轻骑一定会尽全力迟滞阻碍本部移动……这就是这支庞大轻骑的战略作用,分割战阵,阻碍支援,遏制进军,协助包抄,以及可能的战后大举清扫,猎杀首级。
阿里非常清楚,他的部众所面临局势以及很危险了,他必须要迅速做出选择,要么在这里等待高地上的奔睹组织妥当,然后居高临下的冲下来,要么放弃这块小坡地,尽快撤离,回到高地上参与到奔睹的结阵行动中。
作为一名久经战阵的金军开国宿将,斜卯阿里并没有花太长时间便做出决断——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强行留在这里,很可能便是让自己这些部属全军覆没的结局。
已经五十七岁的阿里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但他要履行一个军人的职责,努力执行上司的军令,努力保护自己的部属。
所以,还是后撤回高地好一些。
当然,这么做的一个很大恶果在于,已经韩世忠推压到高地侧前方临河地带的仆散背鲁部很可能要在宋军的包围下全军覆没。
故此,虽然之前便已经知道仆散背鲁长子战死,仆散背鲁发狂的言语,阿里还是主动唤来亲卫,传信仆散背鲁,要对方务必尾随自己后撤到高地上……在宋军轻骑大军越过上游防线,当面重步集团没有丝毫迟疑便全线进军的状态下,在临河地段维持战线已经没有战略价值了。
吩咐完这话,阿里刚要再传令部队做好准备,有序滚筒式后撤,话还没说出口呢,便闻得前方一阵骚动,抬头去看,正见前方已经有些混乱不安的本部步骑,仿佛是秋天遇到了野兔在内里奔跑的麦田一般,抖动着麦浪、茫茫然向两侧闪开。
分开的麦浪之中,那只野兔也迅速露出了身影,那是数百骑宋军骑兵,他们不举旗,不嘶喊,只是闷头向自己奋力攻来。
阿里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只是一看便晓得是怎么回事,惊怒之下,其人还是那般脾气,手持骑兵锤不退反进,周围亲卫也都醒悟,各自努力向前遮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