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又连性命都无了?”虞允文愈发气急。
“不说别的,只说你这种想要做相公的人,将来真成了相公,难道不会忧心我这个昔日伪官到处宣扬救了你性命之事?说不得直接沙门岛走一遭,路上干脆了结了我吧?”
“荒诞。”虞允文彻底无语。“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人根本就是以己度人度习惯了,只因为自己无耻,所以这般猜度……”
“谁还不是个以己度人的人呢?”洪涯幽幽以对。
虞允文抬头冷笑,却不知为何,忽然冷静了下来,然后扭头打量了起了对方:“我知道了。”
“虞探花知道什么了?”洪涯不由警惕了起来。
“我也是刚刚醒悟,说到底,对你这种人而言,最好当然是希望在金国安享富贵,但于大局而言,却不可能是有担当的人物,是只能随波逐流,不敢违逆大势的?而你今日这般推脱,也不可能是担忧大宋日后不能履行承诺,因为便是不能承诺,你就敢不应了吗?怕只怕是我刚刚逼问的那番言语事关重大,只怕这里一说,便直接失了那三分最好的存身结果,失了摇摆的根基,所以在这里纠结犹豫罢了……是也不是?”虞允文强迫自己缓缓出言,逼问不止。
洪涯一时沉默。
虞允文也一时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盯住对方。
片刻后,洪涯微微叹气,率先开口,却又问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虞探花,你随官家自太原来,敢问留守西河的万户撒离喝,到底是降了呢,还是殉了国呢?这边都快争出花来了。”
虞允文平静相对:“洪承旨,你随援军自燕京来,敢问当年的南阳殿试授官的新郑知县洪涯,到底是降了呢,还是殉了国呢?济南他老家哪里,也争论不休。”
洪涯怔怔看着对方,半晌才摇头以对:“虞探花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雨水又紧了起来,太平河畔,御营左军精锐在自家主帅的大纛指引下奋力向前,而对面金军居然在与之当面对攻!
且说,仆散背鲁在得知自己长子战死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想到了完颜挞懒。
所有人都知道,完颜挞懒在长社,目睹自己一整个万户崩溃,然后又亲眼看到为自己断后的女婿被宋军追杀在河畔,从此不敢说一蹶不振,但绝对是性情大变,在那之前,他是宋人口中的龙虎大王,是老国主吴乞买一系的军中代表,素来踊跃于军事,乃是南侵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可从长社以后,他却根本不愿意再言兵事了。
大家都在背后笑话过挞懒,仆散背鲁当时在关外,在鸭绿江畔,似乎也曾经隐约笑话过对方。
但是,当知道自己长子乌者死在前线距离自己只有几百步之遥的位置时,这名素来以诚恳稳妥而闻名的金国外戚大将,却几乎是一瞬间便理解了昔日的挞懒……原来,一个亲近之人的生死,真的可以立即改变一个人的一切。
当然,很快的,仆散背鲁就更正了这个想法……他的理由很简单,挞懒不过是死了一个女婿,而自己是死了儿子的,挞懒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
接下来,这名金国外戚大将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他迅速下令,一面要全军迎上,誓要斩杀韩世忠为亲子报仇,一面则公开直言,后退过他本人大旗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