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太皇太后的寿辰,外臣命妇们都是午时入宫,可这方继藩,显然是一早就到了的,重点是,他怎的……一早就到了……
这于理不合啊,除非……是有人格外的恩旨,问题在于,太皇太后会格外开这恩典吗?
这方继藩,不是明明得罪了周家?这事儿,她是已经确定过了的。
得罪了周家,太皇太后竟还对他格外开恩,这个家伙,究竟给太皇太后灌了什么**药?
她顿时意识到了可怕的事,顿时慌了,心乱如麻起来。
方才所展现出来的落落大方,在此刻全无,竟和方才的方氏一般,也开始无措起来,朱唇嚅嗫着,竟没有回礼,想要张口说什么,却是哑然,竟发现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方继藩则是笑嘻嘻地道:“我早听姑母说过夫人,姑母说,夫人执掌徐家,兢兢业业,将徐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为人飒爽,又没有心机,对下头各房都没得挑,实乃贤妇的典范,姑母一再说要向夫人学习,小侄虽不曾见过夫人,可心里却一直想要拜访,代姑母多谢夫人的照拂,听说夫人入了京,本要登门,只无奈何,继藩身患脑疾,名声又有些糟糕,怕是冲撞了夫人,这才踟蹰不敢去。”
暴击!
这绝对是暴击!
倘若方继藩痛斥沐氏一顿,沐氏倒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就说自己有误会,事情总可以圆过去,而方继藩针锋相对,她只需要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万事就都好办了。
唯独方继藩一脸仰慕的模样,倒显得方家上下无一不承了他沐夫人的关照,都对他心存感激,这……就尴尬了。
这不就显得他沐氏不但不识人,还道听途说,四处造谣生事的多嘴长舌妇吗?
不只如此,方继藩在最后更着重的点明了自己脑残患者的身份。
这几乎形容于长刀出鞘,一刀扎在了沐氏的心口上了。
脑残患者啊,还是你沐氏的晚生后辈,残疾少年啊,你大爷的,你还是人吗?残疾人你也说他是非,猪狗不如,呸!
沐氏脸色蜡黄,看着朝她如沐春风一般笑着的方继藩,真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
弘治皇帝目中带着狐疑,忍不住瞪了方继藩一眼,他心里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他怎么突然有种感觉,方继藩这厮……看似处处无心,又顽皮且稀里糊涂的样子,可他这糊里糊涂的每一句话,却总像能打中人的要害……
太皇太后似乎也听出了一些滋味来,再看着完全已经慌乱的沐氏,她的笑容早已是凝固了,心里不免有几分愠怒,好在今日乃是寿辰,倒也不便大发雷霆,只是对这沐氏,瞬间冷漠了许多。
招了她的不喜,语气自也下意识的冰冷起来:“臭名昭著?谁说方卿家臭名昭著了?”
这一句诘问,令许多人惶恐不安,尤其是沐氏,竟连请罪都忘了,只不安得瑟瑟发抖。
殿中鸦雀无声。
许多人各怀着心事,命妇们显然都在拼命地开始回忆,这个方继藩到底是谁,又在拼命回忆,南和伯府,何时突然受到宫中如此青睐了?
太皇太后的这一句诘问,袒护之意,真是太明显了。
这背后所代表的,自是宫中的态度,足以让人揣摩上意。
方氏在角落里也是惊诧莫名,她见方继藩沉着应对,哪里有传闻中自己这侄子‘荒唐胡闹’的本色,这侄儿……竟如此……如此……让人刮目相看。
再看那沐氏,显然栽了个大跟头,现在是骑虎难下,方氏的心底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之感,这些年来,她实是被压得太狠了,没一日不是诚惶诚恐,生怕有一丁点的差错,惹来长妇的不喜。
可想不到,这个平日气焰嚣张的长妇,也有这般无措惊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