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高台软榻上,贾母脸色着急,一旁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妈的神情也都有些紧张的模样。
倒是凤姐儿笑道:“老祖宗,何至于此?你老封君是老祖宗,对蔷儿又有恩,再怎样,蔷儿还能对你不敬?”
贾母闻言却没觉得多少安慰,恼道:“只不对我不敬就行了?那大老爷、大太太、老爷、太太怎么办?这家只留咱们娘俩儿,又有甚么意趣?你快再去问问,怎到现在还没个回声,刚不是说已经到门口了么……”
话音刚落,凤姐儿尴尬的就要去问,却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道:“老太太,不好了。方才大老爷在东府门前打人,正好被侯爷回来看到。侯爷说,他落难的时候大老爷打上门来夺家业他倒能理解,如今他都出来了,大老爷又打上门来,莫非是下马威?既然大老爷身子骨已经养好了,侯爷在皇上跟前举荐了大老爷去甘肃镇当副将,这会儿已经被抬回了东路院打点行礼,今晚戌时前就要送走呢!”
“啊?!”
众人大惊,邢夫人更是失手将荷叶绿瓷茶盏摔落在地,打了个稀烂。
若是贾政被逐,王夫人还有王家可以依靠。
且再怎样,她也是皇贵妃生母,宝玉亲母,贾兰的亲祖母,贾家总要留她一些体面。
可若贾赦被逐,出了变故,那她这个娘家卑微,又无子无女的老妇人,还能去哪里?
邢夫人大急之下哭了起来,同贾母道:“还请老太太为我们做主啊!”
她惊惧,王夫人心里也没好多少。
毕竟,那一天她的话比贾赦还多……
王夫人不等贾母给邢夫人做主,就急问道:“老爷呢,宝玉如何了?”
林之孝家的道:“侯爷只同老爷说了一句话,说老爷是长辈,还持家公正有方,他不敢劳老爷贵足远迎。”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起来。
很显然,贾蔷记仇了……
贾母头昏脑涨,先随意安抚了邢夫人两句,气恼骂道:“我几番相劝,让他莫要再像以前那样,他倒好,只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打人甚么时候不好打,非要今儿打,在那处打?”
恼恨完,又问道:“现下如何了?”
林之孝家的道:“侯爷打发走了大半人后,那位李姨奶奶就出来了,说是林姑娘在里面等急了,打发她出来看看,怎还不进去,让侯爷不好在家门口置气,侯爷便进去了。”
身上毫无压力的凤姐儿笑道:“老太太可放心了?总还有能劝住他的,没事!”
这一回,贾母还未说话,邢夫人就怒了,厉声道:“这还叫没事,甚么才叫有事?你公公如今都要被人抬着送去害死了!你这当媳妇的当的好啊,你公公病了,你没到病床前伺候过一天,这会儿倒会说这风凉话?琏儿媳妇,我告诉你,老爷果真要被送去甘肃镇,我和老爷都老了,身边少不了一个侍奉的,琏儿如今又被人害的远走辽东,你这当媳妇的,就得跟着去伺候!凭你天大的靠山,还能迈得过孝道去?”
歇斯底里吼罢,又哭了起来。
邢夫人能在贾赦院里被扶为正室,除了她事事趋奉贾赦外,也不是没丁点手段。
她自知不得贾母喜欢,连贾赦也不受其重视,若不来点狠的,怕是要牺牲大房,来保全二房。
这种事,绝不是没可能发生。
所以,她干脆撕破面皮,将凤姐儿拖下水!
凤姐儿和贾蔷的传闻她也隐隐有所耳闻,这种事在高门大户里,但凡有一丝风声,那就去信它,十亭里有九亭都错不了!
邢夫人倒要看看,贾蔷和贾母还有二房,是不是果真要将大房往死里逼!
果不其然,听闻她这番话,贾母等人都变了面色。
王熙凤闻言,更是白了脸,但丹凤眼里闪烁的却不是悲凉,而是鄙夷和嘲讽神色。
她微微扬起脸,面上尽是冷笑,这老虔妇,还以为现下是从前?
若不是为了西府的颜面,若不是为了贾王二族的体面和情分,她会忍到现在?
她是不愿轻易撕破面皮,也念着贾母的情分,但若以为凭此就能拿捏住她,就太可笑了!
简直就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