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陷就失陷了,李慢侯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他顾不过来。他只能顾及扬州,立刻启动了坚壁清野计划。
先是最弱势的老人和儿童,在各地保长、族长的带领下,赶往最近堡垒化的城池。没有保长、族长的族群,地主将负责组织他们。由于王安石推行的保甲法,宋王朝的组织和动员能力大大提高。主要是在乡村,将动员能力直达底层。规定乡村住户,每十家组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以住户中最富有者担任保长、大保长、都保长。家有两丁以上的,出一人为保丁。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
批评王安石的历史学家,说保甲法是为了防止农民反抗,支持王安石的历史学家说王安石是为了增强宋朝的军事实力。其实主要应该是为了强军,同时节省军事开支,因为宋国当时的局面就是不断被西夏小国暴打,而士大夫精神又正处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学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最为浓烈的时期。所以让汉人能够像游牧民族那样,用极低的成本维持军事力量,是王安石最大的目的。
在制度设计上,是没有问题的。闲时训练,忙时耕作,还固定到巡检司上番,进行训练检查。武艺好的,还能免除一部分税赋。看着都很好,激励手段有,执行规则有,检查制度有,可就是失败了,没有失败在设计层面,主要失败在执行层面。
最后不但是司马光、苏轼这样的名臣反对,连老百姓都不接受。主要原因是王安石过于不择手段,将一大批地主豪强推上舞台,水浒传中的晁盖、史进等庄头,就是保甲制度下的都保长。这些好汉,对老百姓来说可未必是真好汉,他们获取了权力后,通过差遣壮丁上下番,组织他们训练,剥削壮丁的劳动力,事实上都是给他们干活去了。这种改革,间接的破坏了传统的乡绅治乡模式,将一大堆土豪劣绅推上舞台,本来就没什么文化的乡村社会,社会道德水平急剧下降。这就是为什么司马光、苏东坡这种人会反对的原因。
保甲法虽然废除,但无形中形成的组织能力没有消失,因为按照习俗大地主、宗族族长们继续保持了部分保长权力,虽然不在负责训练壮丁,可还能动员农民。在国家大崩溃的环境下,涌现了一波又一波的巨寇,就是这样来的。
扬州乡村现在就是这种情形,大量地主、族长,依然有保长的身份,他们接到命令,立刻将自己辖下的农民组织起来,将儿童和老人,按照要求,送到一个个堡垒,在从这些堡垒送到更安全的水寨和坚城中。男女青壮则继续留在村里,因为还有许多庄稼需要抢收。
去年抢种了麦子的排水便利的好田,有的又抢种了一季稻子,眼下正在秋收。可更多的是杂粮,因为去年金兵南下,大量土地抛荒,抢种一季水稻之后,根本不够一个生长期。李慢侯跟侯东发生了如何利用土地的争论,侯东认为应该放弃耕种,夏收后全部载上桑树,明年既可以养蚕,又可以养羊。李慢侯却觉得,既然羊可以吃桑叶,战马也可以,这等于给金兵种牧草。坚持种粮食,时间来不及种水稻,可以种杂粮,大豆、黄豆都可以,也可以种蔬菜。哪怕到时候来不及收获,毁掉也不可惜。
最终还是以李慢侯的意见为准,因为他官大嘛,官大一级压死人。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慢侯在训练出强兵之后,开始有些膨胀,觉得自己可以在金兵南下的时候,拖延一些抢收庄稼的时间。没想到金兵南下比想象中晚了很多,十月底才南下,都快入冬了。因此秋收已经接近收尾,只有一些种的过晚的地方,还在等一两个秋老虎才能入仓。
所以收到消息后,先将最难以转移的老人、儿童先转移到安全区,青壮留下收割庄稼,然后跟粮食一起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高邮、天长军的老弱,全都集中在群湖中的水寨里,扬州的老弱都集中在扬州城里。居住条件当然不会太好,只能挤在一个个窝棚里。但精神气比以前逃难时候好多了,因为这次他们不需要卖儿卖女就能有口吃的。那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官府统一管理,发了粮票,他们可以拿着粮票去官府支取他们自己的口粮。
当然担忧还是有一些的,万一官府吞了他们的粮食怎么办?万一不认这些纸票怎么办?但跟这些担忧相比,被金兵驱使和掳掠的恐惧压倒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