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歹这个计划出自乐语之手,他便为自己辩解两句:“但你不觉得,这些事发生的根本缘由是银血会想压低薪酬加强剥削工人吗?逆光分子的反抗,其实是为工人们向工厂反抗,让银血会知道,他们并非可以为所欲为。”
青岚摇头:“但银血会只是想多拿他们一点钱,而逆光分子这样做是砸烂盘子,让所有人都吃不上饭啊!”
乐语耸耸肩:“如果银血会继续这样任意妄为,工人们迟早也会吃不上饭的。”
青岚不信:“怎么可能,如果工人吃不上饭,那工厂岂不是没人干活?”
“那就设定一个阈值。”乐语平静说道:“假设辉耀男人到了34岁就开始体力下降,工作效率降低,那就只雇佣年轻男人,给他们的工资只允许他能填饱肚子或者买瓶酒麻痹自己,等他老了就辞退他。虽然以前的年轻老了,但新的年轻人也成长起来,一代接着一代,工厂里就永远不缺工人。”
“假如用机器来比喻,那工人就是工厂这座机器的零件齿轮。机器能动就行,至于零件齿轮会不会坏掉……坏掉的话,换一个新零件就好。”
青岚下意识掩住嘴巴,摇头拒绝这个猜测:“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乐语反问道:“以前天下未乱,朝廷还能插手东阳,所以银血会才不敢乱来。但现在各区纷乱,朝廷软弱,银血会早就蠢蠢欲动了。”
“我的弟弟们,说不定也只是为银血会当了一次替罪羊……工人之所以时常暴动,不就是因为他们能吃饱饭吗?银血会,早就想令工人吃不上这口饭了。”
“如果逆光分子这次袭击,真的能令银血会收敛一点,那就已经是胜利了。”
乐语说的这番话其实并没有多少证据,更多的只是他的猜测。
只是他翻阅荆正威这些年的记忆,忽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老皇帝被刺杀暴毙的那一年,银血会许多商会同时囤积物资,导致物价飞涨,民间怨声载道,但很快郡守府和银血会达成一致,商品正常流通,物价稍微回落——但还是比以前的贵。
试探性的物价上涨,成功。
然后银血会要求各家拥有大量工厂的商会管好自己的工人奴仆,不要再发生工人暴动的事,荆家因此肩负沉重压力。然而这个要求,本质上就是要荆家做出选择:你割肉喂饱工人,或者你割工人的肉,让他们闹不起来。
荆家会做出何种选择,几乎毫无疑问。
于是荆正武他们便为银血会踩雷,开始试探性的工资下调,只是这次他们这次撞到钢板了。
哪怕没有荆家牵头,银血会迟早也会出台类似的措施——各区战乱的影响,天际流民的涌入,现实环境都在迫使他们要加大对底层的压榨力度,他们焉会割自己的肉去喂饱底层的肚子?
而银血会的真正目的,也就呼之欲出:他们心知自己争权夺利的基本盘其实是自己的生产资料,是工厂和工人,所以他们千方百计想稳住这个基本盘,将奴仆制度发明广大,勾结政军两界联合镇压暴动都是基于这个原因的正常操作。
但因为逆光组织白夜之类的存在,银血会的内部镇压一直没有太大成果,不是这边暴动就是那边抗议,就像野草一样烧之不尽。天下纷乱,同时也是银血会的一个机会——朝廷管不到他们,他们可以尽情试探工人们的底线。
最好的情况,莫过于将工人的底线压到最低,刚好能让工人活着,但又让他们疲于工作无法反抗无法思考,化为一颗颗只知道活着和工作的齿轮零件,彻底断绝银血会基本盘的隐患。
东阳区的阶级矛盾早就大到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程度,而爆发矛盾往往是不满者向既得利益者挥起拳头,而解决阶级矛盾有两种方向:缓和矛盾,让不满者放下拳头;又或者不解决矛盾,解决不满者——让不满者举不起拳头。
银血会走的,就是后面那一条路。
其实乐语一直对玄烛白夜颇为悲观。如果辉耀仍是刀枪剑戟的封建时代,那他们拿着草叉也有希望掀翻银血会,但问题现在是铳械枪毙的热兵器时代——面对拥有和阳军支持的银血会,白夜只要没有同等强大的暴力武装,那他们多少次起义都只会引来血腥镇压。
乐语也没想到破局之法,他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