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葫芦浮起瓢,许中刚弹劾完彭泽,御史朱寔昌又跳出来:“臣奏劾南京吏部尚书王守仁,其在江西借清田之名,唆使门生故吏强占民田。又鼓吹歪理,篡改朱子之言,致使士林邪妄之论蜂起。如此行径,不宜转任户部尚书!”
朱厚照还没说话,给事中蔡经、御史高世魁同时出列:“正德十九年,宁夏总兵种勋行贿京师,侦事者获其名册,右都御史金献民亦册上有名。此事千真万确,不需再去查核,只要翻阅本案卷宗便可。金献民勾结武将、收受贿赂,怎可兼掌翰林院和制敕房?”
如果前两个弹劾,只是风闻奏事,不形成有力威胁的话,那么弹劾金献民可谓直击要害。
金献民背心冒汗,出列跪地:“陛下,臣管教家仆不严,致其收受武将贿赂,请辞都御史之职回乡养病!”
得,勾结武将、收受贿赂的大罪,直接一股脑儿推到家仆身上。至于那个家仆,两年前案发时,就已经被流放西域了。
杨廷和现在脑壳疼,他推荐金献民兼掌翰林院和制敕房,是觉得此事早就过去了,哪想到又被言官给翻出来炒冷饭。但他又不得不推荐金献民,因为此人资历很老,是杨廷和的铁杆心腹,曾被梁储排挤去南京。
杨廷和丁忧回朝之后,好不容易把金献民弄回北京,一直扔在都察院当都御史,现在怎么也要推荐其担任户部尚书。若不提拔金献民,会让很多杨党之人心寒,甚至生出跟着杨廷和混没前途的想法。
阁臣毛纪连忙帮着说话:“陛下,正德十九年的案子,早就已经结了。那是金总宪的家仆,背主妄自行事,一案怎能二罚?”
给事中蔡经冷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连齐家都做不到,还能做翰林院学士兼掌制敕房?”
御史高占魁也说:“正德三年,查湖广仓库粮料有亏;正德四年,查浏阳刘道龙命案不实。金总宪,你对这两案有何解释?”
金献民本来已经打算辞官了,听到这话气得跳起来:“老朽正德三年二月,就因得罪刘瑾,被污天津清田不实而革职。六月以莫须有罪名被捕下狱,幸得同僚搭救。七月的湖广仓库粮料案,实乃太监所为,硬要污到老夫身上,又把老夫下狱了!你现在找出这些东西,是要为刘瑾翻案吗?”
群臣纷纷站出来,为金献民辩解。
王渊听得非常无语,你个高占魁不专业啊,没事儿翻那些旧账搞毛。一旦牵扯刘瑾,就算金献民有罪,也会立即变得无罪。
高占魁还逮着不妨:“这些便算诬陷,可刘道龙命案呢?那是你审理的冤假错案!”
金献民欲言又止,瞬间说不出话来。他当时担任湖广按察使,审理案件无数,刘道龙命案确实审错了。但这件冤案,并非金献民有意为之,而是被属下联手蒙蔽,成了金献民这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
不说翰林院的清贵之官,但凡走地方实干派路子升迁的,能做到中央大臣有哪个不牛逼?
更何况,金献民是三榜末尾的进士,第一个职务是正八品行人(皇帝传令官)。这个职务非常尴尬,看似为皇帝持节传令,其实跟皇帝没啥接触,只是个看似光鲜的正八品职务而已。
他熬了九年才转升巡按御史,让云南吏治为之一清。接着又巡按京畿,勋贵权宦纷纷避让,人称“铁面御史”。
金献民兵备天津时,更是把天津梳理得井井有条。要知道,在整个大明北方,天津的复杂程度仅次于北京,经济利益牵扯甚至比北京还严重,金献民当时的政绩能把人闪花眼。
曾经的铁面御史,曾经的能臣干吏,到老了居然被两个小言官咬住不放。
金献民悲从中来,摘下自己的官帽:“臣有负皇恩,按察湖广却致冤案,请求告老归乡!”
阁臣蒋冕求情道:“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金总宪当年审错的案子,一来并非出于故意,二来早已因此被罢官一次。金总宪历仕三朝,数十年来兢兢业业,政绩彪炳,怎能因一次疏漏而逐其归乡?”
金献民却是铁了心辞官,对蒋冕说:“蒋阁老不必为老朽多言。老朽一辈子光明坦荡,只有两事亏心,一是刘道龙命案,二是种勋行贿案。既然有人翻出来,那老朽也没脸再做官了。”说着,金献民稽首不起,趴跪在地上大喊,“陛下,请准臣告老还乡!”
“不必如此。”朱厚照挽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