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书房的幽径上,一名太监挑着灯笼,领着一个少年走到了书房的庭院前。
这老太监不曾踏入,而是恭敬道:“殿下,国君在等您。”
“嗯。”
夏极应了声,便是踏步而入,见雪地平坦无暇,便是从侧边绕到了屋檐下,然后敲了敲门,在里面应声后才走了进去。
齐恒抬起头,放下笔墨与奏折,开始起身沏茶,边沏边笑道:“凡间茶,比不得天上。”
夏极默契地坦然道:“天上可不好,什么都没有,我还是喜欢人间。”
齐恒身子稍稍顿了下,只此一句。
他问了。
十七弟便承认了。
真好。
但齐恒还是不信,他再问:“青峰五宗...”
夏极不等他说完,直接道:“是我。”
齐恒咽了咽口水,“万剑宗...”
“是我。”
“那一天要来屠城的...”
“是我。”
齐恒手一抖,茶水泼了出来,但只是泼了出来,却没有泼到地上,因为夏极手轻轻一挥,那泼出的茶水便是回了杯中。
齐恒似是想起了不少事,苦笑着摇摇头。
夏极道:“大兄想到什么了?”
齐恒道:“当真是燕雀不知鸿鹄,蜉蝣不懂神龙,可笑从前在上书房里,诸多皇弟皇妹还嘲笑十七弟,诸多人还说十七弟乃是书呆子,如今看来,实是让寡人忍俊不禁。
十七弟现在能叫寡人一声大兄,这一声,寡人记一世。”
夏极道:“大兄过了,你我本就是兄弟。”
齐恒眼珠动了动,他自然知道十七弟根本不是大齐皇室,他不过是个弃婴,但问题是,十七弟自己知不知道。
但不管知不知道,他都已不准备提这个事了。
夏极问:“大兄欲长生否,江山社稷忙碌完了,便是可以传位于后人,继而修炼以破凡人寿元。”
齐恒顿了顿,摇摇头,“不了。”
夏极笑道:“为何?”
齐恒道:“前些日子,寡人读诗至蜉蝣,
感其虽朝生暮死,却能修其羽翼。
不识晦朔,无意春秋。
取足一日,尚又何求?
戏渟淹而委余,何必江湖而是游?
鹤寿千岁,已极其游,蜉蝣生薄,已尽其乐。
十七弟,你觉得可有不同?”
夏极道:“无有不同。”
齐恒笑道:“那寡人何必去求那长生久视之道,而徒增烦恼?”
夏极道:“善。”
两人相视而笑,而茶水已经沏好。
齐恒分了一杯茶给了夏极,这一世的兄弟两人便是谈开了,却也什么都没谈,既然过去不同道、未来亦不同道,何必相问呢?
这不过是一场坐在时间长河里的交谈而已,有过,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