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其实是很让人难受的一件事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挂在墙上的毛巾开始发霉,棕绿色、黑灰色或者白色的霉菌就像尸斑一样覆盖在布料上,宣告了一条毛巾的彻底死亡。
“有时候我觉得男人到三十五岁就基本上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了,我希望国家能制定一条法律,就是男的一到三十五岁,就拉去安乐死。头天晚上好好跟家人告个别,跟哥们弟兄通知一下,然后社交软件上给自己挂个讣告,第二天一早沐浴更衣,背上自己平时最喜欢的物件兴高采烈、敲锣打鼓的被人送去毒气室,然后跟一群同年同月生也同年同月死的哥们弟兄坐在毒气室里聊一会天,然后看着粉红色带着女高中生香味的气体涌进来,然后两眼一闭,进入下一个轮回。”
“你这是有多消极。”六子一口闷下杯中酒,然后打了个响指:“再给来一杯蓝色多瑙河。”
而坐在她旁边的王磊带着醉意,靠在椅子上,面色通红。
“有时候真觉得太累了,年轻时候满肚子雄心壮志,到了这个点,基本上就凉了,胆子胆子没了、脑子脑子也没了,再往下就剩下老奸巨猾,这日子真没劲。”王磊深吸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啤酒一口喝干:“说句悲观点的话,就是现在一个漂亮姑娘脱光了勾搭我,我都没那心气了。满脑子就是想着我他妈会怎么死。反正就是那种树长大了就该砍了,猪养肥了就该宰了的心态。”
“王主任,你喝多了。”旁边的柳絮听到这些话有些惊奇:“回去休息吧。”
“没事,我就发发牢骚,日子不还得过么。”
王磊平时是个十分稳重的人,他是谷涛的下属,但不管面对谁都带着一股子不卑不亢,可今天他就像那种宿醉在街头的东京上班族,什么都不缺,唯独少了点希望。
“在基地出现之前,我一直在想,我的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我二十岁的时候根本想不出我三十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但在我三十岁的时候,我可以清晰的看到我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的模样,以我的能力、我的学历,大概那时候已经是市局级干部了,然后因为性格原因得罪了不少人,被调到一个科技局或者内陆城市水务局之类的地方,每天上班坐在下属给我打扫好的办公室里,喝着人家给泡好的茶,翻开一张人民日报,逐字逐句的研究上面的行业黑话,然后在中午时睡一觉,下午则看看法制报,看看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的脑袋怎么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然后下午到点下班,下班之前签几张没用的单子。晚上开车一辆不超过十五万的车回家,堵车反而让我更轻松,坐在车里听听年轻时候喜欢的但是已经过时很久的歌或者听听交通台主持人们互相调侃对方,回家之后看到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太多感情的老婆给我做的饭,皱着眉头吃上几口,然后在没有一句话的情况下看着电视,然后上床睡觉,听着身边黄脸婆的呼噜声然后迎接第二天一成不变的日子。”
黄磊说完,舒了一口气:“你们看,这就是人生。节点就是从三十五岁开始,以后的一切就都是这样了,你们告诉我,这样的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六子抿了口酒,轻轻叹了口气:“我还小,我不懂。”
“可是啊,基地出来了,它给我一种全新的生活,完全是那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如果说谁对基地的感情最深,一定是我。所以我不想任何人插进来,我不想让这个世外桃源变成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地方。”王磊的语气充斥着愤怒:“他们想拿走基地,就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难得的休假,又刚好赶上王磊生日,本来说过来给他庆祝一下,以调剂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压抑,但没想到这家伙一喝多整个人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一身的书生意气喷薄而出,恍惚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似的,透着一股子激进和暴躁。
现在已经是深夜,简陋的小酒吧里只剩下了四五个人,老板坐在旁边昏昏欲睡,一只猫则跳上桌子开始从残羹剩饭中挑选一些美味的食物,外面的雨仍然在哗啦啦的下着,冷清街道上的积水倒影着孤单闪烁的霓虹灯,就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静谧但充满着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