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已油尽灯枯,孙通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变得灰暗无光了。
默默地注视着李林甫,见他喉头蠕动几下,孙通急忙端来一只痰盂,另一手扶起李林甫。
李林甫费力地朝痰盂里吐了一口痰,急促地喘息着躺下,双目睁开,无神地注视着房梁。
“什么时辰了?”李林甫问道。
“相爷,已是申时一刻了。”孙通轻声道。
“今日……朝宫可有事?”
“无事,陈相送了一些各地奏疏,所奏皆是小事,晚生已代相爷处理了。”
李林甫点头:“治国需稳,地方所奏之事再小亦当细细琢磨,不可妄下定论,凡批复必三思而落笔,落笔之后便是代表了朝廷政令,那么便无须犹豫懊悔,纵然错了也要推行下去……”
说了几句话,李林甫便喘得不行,张大了鼻翼努力呼吸空气,试图将自己这盏即将耗尽的油灯再点亮一些。
“是,晚生记住了。相爷您好生歇息养病,莫太操心了。”
李林甫摇摇头,道:“朝堂有何事尽可道来,这会儿难得清醒,老夫可斟酌一番。”
孙通想了想,道:“并无别事。哦,对了。户部郎中吉温上午来探望相爷,相爷歇下了,下面的人便没有通报,吉温送了礼后便走了。”
李林甫嗯了一声,道:“吉温最近在忙什么?”
孙通凑近李林甫耳边,轻声道:“相爷上月说过要给家人置一些家产,吉温在为相爷忙这件事呢,听说吉温拜访了几位左卫的官员,在今冬左卫采办清单上改了几笔,应该够相爷家眷所用了……”
李林甫眉目微微一抬,随即恢复如常,淡淡地道:“吉温办事老夫还是信得过的,只是此人心志不坚,为人摇摆,不可久用。老夫若逝,他定改换门庭。”
“相爷莫说丧气话,您只是一时之疴,不日便可大好。”
李林甫自嘲般一笑,道:“这把年纪了,就莫自欺欺人了,生老病死本是常情,老夫早有准备。”
孙通迟疑了一下,又道:“相爷,听吉温说,左卫那份清单有些波折,原本吉温已打通了上下关节,可偏偏左卫长史顾青不愿在清单上签押,吉温只好绕过顾青,直接报上三省,有点坏了规矩,不过吉温说无碍,三省和御史台都打点好了。”
李林甫眉头皱了起来:“顾青?又是这个顾青?”
孙通笑道:“这少年似乎颇有个性,常常做一些与朝堂格格不入之事,来长安不到一年,不但得罪了相爷,还打架劫狱生事,任他张狂下去,罢官甚至掉脑袋都是迟早的事。”
李林甫的眼里,顾青只是小人物,顾青得罪李林甫两次,李林甫甚至都不屑去报复他,听孙通议论了几句,李林甫便不再关心,嗯了一声后道:“还有别的事吗?”
“有,下午宫里传出消息,天子下旨明日禁中演武,着各卫大将军准备。”
李林甫心头莫名一跳,说不出来由,可总觉得有一种不祥之感。
“禁中演武者,是南北衙的哪几卫?”李林甫忽然问道。
孙通想了想,道:“禁卫宫中者,无非金吾卫,羽林卫,左右卫这些,在天子面前舞枪弄棍演武做做样子罢了。”
李林甫喃喃道:“不对,老夫忽略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天子为何突然要演武?”
随即李林甫悚然一惊,失声道:“左卫?左卫也演武么?”
孙通吓了一跳,讷讷道:“左卫掌宫禁事,自然……自然要参与演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