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根生冷冷道:“我有权有势,我命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架在你妻子儿女的脖子上,你卖不卖?你敢不卖吗?”
少年气得涨红了脸:“朗朗乾坤,没王法了吗?我去告官!”
宋根生冷笑,指了指自己,道:“大唐敢受这种案子的官,只有我一人。而我,至今还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然张姑娘为何把你们调派到我身边保护我?”
正说着,远处破败的民居走出一群人,他们步履蹒跚,老幼居多,青壮极少,老人牵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向村口,每走几步老人们都会回头留恋地看一眼,然后抬袖抹泪。
沉默无声的哭泣尤令人压抑。
宋根生心头一紧,快步迎上前拦住了他们。
“诸位乡亲要去哪里?”
为首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人打量了宋根生一眼,今日宋根生没穿官服,衣裳质地颇为普通,看起来像个平凡无奇的山村少年。
老人没了戒意,抹泪叹息道:“要走了,哪里有活路便去哪里……”
“诸位为何背井离乡?”
老人指了指村子周围的梯田坡地,惨然笑道:“地都是别人的了,我等要么卖身为奴,世世代代做牛做马被人驱使,要么马上离开,纵是乞讨吃草根树皮也要当个堂堂正正的人……”
宋根生从怀里掏出一个饼,蹲下身掰开,分给两个孩子,然后叹道:“你们离开了也很难有活路的……”
老人摇头:“天要绝我,夫复何言?只求下一世投个好胎,莫活在这不见天日的世道了。”
“你们的田地被何人所夺?”
“整个村子的地被好几家地主瓜分了,我等已是村子最后离开的一批人,还有些人为了活命,已跟主家签了卖身死契,从此成了他们的奴仆。”
宋根生神情难受,沉默半晌,轻声道:“田地被人所夺,你们或许……或许可以报官。”
老人讥诮地笑了:“官?官只会加我们的赋税徭役,哪里会管这种事?我等还是去蜀州城看看吧,听说那里繁华似锦,若是乞讨的话,约莫能活下去。”
宋根生拳头攥紧,指节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身后的张怀玉和几位少年各自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递给了老人。
老人一愣,急忙领着村民朝他们拜下,宋根生心中一痛,飞快让开。
在老人的千恩万谢下,一众衣衫褴褛的村民扶老携幼离开了。
宋根生站在空荡荡的村口仰天长长叹息,良久,忽然转过头盯着张怀玉的眼睛,缓缓地道:“张姑娘,你还觉得我应该息事宁人吗?”
“治下子民流离失所,我宋根生身为一县之父母,若对此惨状仍不闻不问,我宋根生枉自做官,枉自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