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苦笑道:“此事是个意外……”
济王摆摆手,目光冰冷地盯着他:“我不想听什么解释,事已发生,解释什么都没用,只想知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收归县衙的那些土地打算如何处置?”
顾青垂头,神情渐渐有了一些变化。
“臣猜测,宋县令可能会将土地归还给农户吧,毕竟那些土地本就是农户们的,物归原主而已。”
济王一愣,接着勃然大怒:“那些土地是本王买的!”
顾青暗暗叹了口气,其实自从知道宋根生杀了那个姓蔡的豪绅后,顾青便清楚他与济王的矛盾已无法化解,对济王来说,杀人是小事,土地才是大事,以宋根生的性子绝不可能将土地还给济王,那么,被触动了利益的济王还会对顾青客客气气吗?
既然已彻底得罪了济王,顾青决定翻脸了。
不装了,摊牌了。
温和微笑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化,顾青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冷漠,脸上明明还是带着笑,微笑却已变成了冷笑。
“巧取豪夺……也算是‘买’么?”顾青声音很轻,轻得仿佛怕惊醒熟睡的孩子,但嘴角的冷笑却愈发深刻。
济王呆住了,半晌,他的脸色也阴沉下来,眼神像一只饿极的狼,冷冷地盯着顾青。
“顾长史的意思,此事不会善了了?”
顾青仍在笑:“臣以为,是殿下不想善了。”
“把土地还给我,青城县令杀了姓蔡的豪绅一事本王可以不追究。”济王冷静思考过后,决定妥协。
顾青只是长史,但顾青在长安城的人脉与声望令他不得不妥协,尤其是他与杨贵妃的关系,更令济王忌惮。济王知道自己的父皇心性何等残酷凉薄,当年同时逼死三位皇子眼都不眨,他害怕杨贵妃为了顾青吹枕头风。
顾青暗暗苦笑,他已听出济王话里的妥协意思,对一位皇子来说,已然很难得了。若换了他是宋根生,或许马上会答应。
然而,顾青不是宋根生,宋根生不会妥协,顾青只能选择站在宋根生一边。
对于站队,顾青永远立场坚定,而且从不讲道理,帮亲不帮理。
只不过内心深处,顾青还是很想暴揍宋根生一顿,这种冲动像异地恋多年的情侣极度渴望相聚一样强烈。
直视济王的眼睛,顾青缓缓摇头:“殿下,臣办不到。土地已被宋县令收归县衙,或许此时已分给了当地农户,臣愿以私人名义赔偿殿下一些银钱,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这也是顾青三思之后的结果,他也向济王做出了妥协。如果能用钱解决眼前这个麻烦,顾青就算倾家荡产亦无所谓,他知道今日若与济王谈不拢,宋根生即将面对杀身之祸。
皇子不敢干涉朝政,无法下令罢免宋根生,但是这个无法无天的朝代,一方节度使敢派出死士刺杀宰相,皇子想杀个县令有何难?
济王盯着顾青的眼睛,他也缓缓摇头:“顾青,如今已不是钱和土地的事了,明白吗?皇子的土地被区区一个县令收了,本王人在长安会抬不起头,那么多皇兄皇弟都会看本王的笑话,我的脸面已被你和那个县令踩在脚下,只让你们归还土地,是看在你顾青的面子上,如果连土地都不还给本王,那么……莫怪本王不客气了。”
顾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殿下挂在嘴上的只有钱财,土地,面子,却绝口不提那些失地的农户,您……是不是忘了,那些农户才是最可怜的人?”
“顾青,不要拿这些毫无意义的理由搪塞本王,农户有没有土地,那是朝堂诸公该关心的事,与本王无关。”
顾青揉了揉脸,站起身,微笑道:“殿下,臣未封官以前,也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农户,臣刚刚想明白了,若臣今日再对殿下妥协,那便是忘本,会被乡邻们戳脊梁骨的。既然与殿下谈不拢,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臣与宋县令都接着。”
济王眼神轻蔑,嘲弄般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此刻正义的嘴脸多么可笑?”
顾青笑道:“殿下这副生来高人一等的嘴脸何尝不是丑陋狰狞呢,彼此彼此。”
“臣告退。”
君子绝交,不出恶语。
顾青与济王都非常克制地保持表面的礼貌,顾青仍然朝济王行礼,恭恭敬敬地退到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