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李隆基忽然道:“高将军。”
“老奴在。”
“今日安禄山向朕建议,送顾青去范阳随军,你如何看?”
高力士笑道:“老奴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尽心服侍陛下,朝堂事,朝臣事,自有陛下圣心裁断。”
李隆基沉声道:“说说无妨,朝堂事与朝臣事,天下人都说得,你为何说不得?”
高力士想了想,道:“恕老奴直言,安禄山向陛下提此建议,恐怕没安好心,顾青若去范阳随军,应是有去无回。”
李隆基神情不动,淡淡地嗯了一声。
高力士又道:“安禄山与顾青之间的仇恨,陛下早已清楚,老奴猜测,那两人心里也清楚,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这个仇是无法化解的,安禄山已对顾青动了杀心,若顾青去了范阳,安禄山有无数种方法杀掉顾青,回头向陛下上一道奏疏,随便编个理由,再认个错儿,陛下难道会为了顾青而跟安禄山计较?”
李隆基又嗯了一声。
高力士笑道:“所以,要不要将顾青送去范阳,全看陛下的权衡。若陛下觉得国爵不宜轻许,欲收回爵位而不落人口实,那么将顾青派去范阳,顾青未婚无后,若顾青死了,他的爵位自然可以收回朝廷,不再续封。”
“若陛下觉得顾青此人有用,那么便不能将他派去范阳,他若去范阳,十足十的死定了。”
李隆基沉默半晌,缓缓道:“顾青于朕有用,不可将他置于险地,但安禄山的话倒也提醒了朕,顾青太年轻,委实需要一些磨练,固守于长安城内对他没好处,他需要增广见闻,多历风雨,将心性打磨得合手以后,朕才能重用他。”
“范阳就不必去了,朕再给他寻个去处。”李隆基的目光渐渐变得幽远,意味深长地道:“毕竟救过朕的性命,朕也希望与他能留下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
…………
郝东来和石大兴打架了。
这两人天生八字不合,当着顾青的面争吵过无数次,而且他们争吵的起因很迷,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演变成激烈的争吵,但是当着顾青的面动手还是第一次。
这次的起因是青记斗倒了隆记,两位掌柜对外哭丧着脸,做足了受害者忍气吞声的样子,回到顾青府里就变得异常兴奋,好演员就是这样,台上台下截然两副面孔。
那些毒鸡汤经常灌输什么“人生不过一场戏”,对两位掌柜而言,人生岂止是一场戏,那是好多场戏,赶通告似的。
青记最大的敌人倒了,据说掌控瓷器行的权贵是某位皇子还是国公,他们已公然发了话,义陵县侯的店铺以后考虑转行吧,瓷器是卖不成了,敢继续卖瓷器等着被封杀吧。
世人都不傻,权贵更不傻。他们之所以对义陵县侯如此绝情倒不是因为砸店撕旗,顾青稍微想想就明白,他们应该是冲着自己。
天子眼前的红人,跟一个不知传了几代已渐没落的县侯,两边斗起来权贵们该帮谁?
用屁股想都知道该帮谁。对义陵侯绝情只不过是他们对顾青的一种示好罢了,而且顾青相信他们接下来还会继续示好,或者直接与顾青建立交情,将他拉入权贵的圈子。
权贵圈也需要换血,需要新鲜的血液,旧的血液如果不再对圈子产生益处,那么便果断排挤出去,比如义陵县侯。
两位掌柜原本是来庆功的,这次两人配合得当,赚足了外人的同情,敌人终于轰然倒下,于是两人兴奋之下,拎着酒菜来顾青府上,打算来个不醉不归,顺便给自己一个鼓励的抱抱。
三人坐在顾府的前堂,开始时推杯换盏,气氛无比融洽,两位掌柜多年的旧怨似乎已不翼而飞。
后来聊到这次斗倒隆记的功劳大小问题时,终于聊崩了。
论功劳,顾青当然是当之无愧的排名第一,隆记的倒下全靠他出的阴损主意。
但在谁是功劳排名第二的问题上,两位掌柜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郝东来说自己哭得情真意切,眼泪流了半斤,东市商人和百姓的同情全是他的眼泪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