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点头:“叛乱未平,天家不宜再生波折,否则这座江山真就保不住了,太子当了数十年,也该轮到他了,太子登基可有颁布即位诏书?”
“有,灵州登基,大赦天下,尊陛下为……太上皇。”
李隆基阖眼,又道:“还有呢?”
“封赏朝臣,几位重臣皆有加封,其中顾青被晋为蜀国公,封天下兵马副元帅……”
李隆基摇头,叹道:“竖子无谋,顾青,猛虎也,不可不防,只可囚于樊笼,岂可纵之山林?就算加封,亦当加衔,怎可晋爵,这道加封旨意若下,天下还有何人能制他?太子难道没想过平叛以后怎么办吗?”
高力士低声道:“想必太子与谋臣有过商议。”
李隆基缓缓道:“顾青麾下安西军势大,战力亦是大唐精锐中的精锐,他若有反心,其祸不逊安贼之叛,我李家皇室岂能再坐江山?”
“高将军,命舍人修书一封,告诉太子,当以天子名义令安西军主动进攻关中,在平叛之战中尽量消耗安西军,待到平叛之后,可封顾青为相,顺势撤免武职,并将麾下安西军拆分,将士分任各地,如此方可永消此患。”
高力士恭敬应命。
李隆基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再以太上皇的名义下诏颁行天下,就说朕年事已高,不克繁务,故禅位于太子亨,愿新君不负祖宗社稷,克己履新,复我大唐盛世。”
高力士神情悲戚地应下了。
李隆基说完后,神情已有些疲惫,阖目半晌,忽然问道:“朕的娘子……在顾青处可好?可着人问一问……”
“是。”
“罢了,你退下吧,朕有些乏,欲小憩一阵。”
高力士躬身退下。
李隆基独自坐在大殿里,忽然摊开自己的双手,他的双手仍然白皙如玉,这些年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像是一双七十岁老人的手。
可是他的双手已空空。
没有了权力,没有了心爱的女人,什么都没有了。
如今的他,只是个孤独的老人,像一个失去了引力的星球,光华暗淡之后,该离去的人已纷纷离他而去,他对任何人不再有吸引力。
历史如果是一幕戏剧,属于他的舞台已灯光渐暗,他在黑暗中悄然退场。
台下没有掌声,这幕戏他演得不算精彩。
原本,应该很精彩的。
…………
潼关。
虽然潼关已被收复,安西军已进驻潼关,修复了许多损坏的城墙高塔,安西军麾下将领和文吏们紧张地进行战后收拾工作。
叛军留下的粮草军械要统计,归降的叛军要盘问审讯,城头的守关物质要补充等等。
每个人都很忙,唯独顾青有些闲。
他是一军主帅,不需要亲自做这些事情,他只要听最后的结果。
站在潼关城头上,顾青西望长安。
那层峦叠起的山涧外,长安的城墙殿宇仿佛依稀可见,那座历经千年,更迭了无数雄主君王的古老城池,仍静静地伫立在远处的关中平原上。
千年已逝,雄主终化一捧黄土,长安却仍然是长安,它用沉默且冰冷的态度告诉世人,世上没有永固的江山,没有万世不朽的基业,唯一能征服这座古老城池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