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抗旨,拒绝出兵。
拒绝的理由没那么伟大正义,他以平等的方式与李亨正面对立。此刻君已不是君,臣已不是臣。
杜鸿渐和李辅国脸色渐变,他们很清楚顾青的安西军一直是天子心里的一块心病,天子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着如何除掉这块心病。
但他们没想到顾青的语气如此强硬,居然敢当面抗旨,而且把话说得如此**,天子与顾青之间仅存的那层窗户纸,被他毫无顾忌地捅破了。
一场叛乱,君权已颓,臣权渐兴,大唐的国运随着顾青这一次的抗旨,不知不觉更加暗淡了。
杜鸿渐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语气放得愈发柔和,此时他突然明白了,连天子都无法掌控的人,他怎么可能掌控?
“顾公爷言重了,天子岂有坐山观虎斗之心,江山自然是天子的,天下臣民和王师都是天子的,折损任何人皆非天子所愿,顾公爷不可误会天子的好意。”
顾青也是非常懂得见好就收的人,所谓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乱飙的气质不适合他。
见杜鸿渐服软,顾青也哈哈一笑,然后脸色忽然肃然朝北方遥遥拱手,正色道:“臣与天子相隔千里,君臣难见,难免误揣圣意,是臣的罪过。”
杜鸿渐松了口气,迅速与李辅国交换了一记眼神,李辅国嘴角扯了扯。
对顾青的演技,李辅国表示离影帝还差了点距离,刚才还剑拔弩张,下一句立马就请罪,中间缺少了铺垫转变的过程,三分中评,不解释。
李辅国想了想,道:“天子催顾公爷出关击敌,亦是急于收复长安,重振社稷,顾公爷当体谅天子还政的迫切之心呀。”
顾青认真地道:“做臣子的哪有资格对天子谈‘体谅’,臣只能说尽全力平叛,尽快收复长安,收复关中,迎天子回都。”
李辅国又道:“既然顾公爷与天子的想法不谋而合,看来只是理念有异见,顾公爷自领安西军入关平叛以来每战皆胜,从无败绩,从这点来说,顾公爷对平叛的出兵时机自有拿捏,你我不妨再商量一下,顾公爷打算何时出兵,何时收复长安?您说出来,奴婢和杜侍郎也好对天子有个交代。”
顾青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与刚才那副忠肝义胆为天子抛头颅洒热血的激昂模样判若两人。
身子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顾青眉眼往下一耷拉,有气无力地道:“还请二位转告天子,此时敌军锐气正盛,不是出兵的时机,再说……安西军将士接连三战,确实折损过大,我实不忍将士们再经历袍泽战死之痛,故而决定潼关休整半月再说。”
“半……半个月?”李辅国有些冒火了,他是天子近宦,授命于天子来安西军监军,天子的利益就是他的利益,此刻顾青消极怠工的模样委实令他非常愤怒。
“顾公爷莫闹,半个月会贻误多少战机,潼关外虽有十万叛军,但他们已非当初范阳起兵时的叛军了,战力比当初大有不如,安西军若出关,叛军必然一击即溃,一劳永逸平定叛乱,日后安西军将士自可安享太平。”
顾青仍然懒洋洋地道:“李司马或许不知,安西军将士如大宛汗血宝马,虽神骏却也娇贵,稍有劳累便不支,嗯,没错,他们不够持久……当年安西军可是营啸过的,我怕累坏了他们,再来一次营啸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李辅国目光一阵闪烁后,语气轻柔地道:“公爷的意思,奴婢明白了。便请公爷说您的条件吧,奴婢和杜侍郎无法做主,但一定会将公爷的意思转达给天子,请天子斟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