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泰便道:“他没有办错。陛下要平抑物价,戴胄能怎么办呢?他又能拿出什么举措?至少……他是两袖清风,对吧,至少……他办事雷厉风行吧?这难道也是错?设置市长和交易丞,抑制物价,这种种举措,其实是自古皆然的事,戴胄也不过是效仿了古人的老办法而已,难道……这也是错了?”
李承乾万万想不到,陈正泰这个家伙,转手就将自己卖了,分明大家是站在一起的,和那戴胄站在对立面的。
你现在居然帮对立面的人说话?你是几个意思?
李承乾还想说点什么,李世民则鼓励陈正泰道:“你继续说下去。”
“只是……可怕之处就在于此啊。”陈正泰继续道:“最可怕的就是,分明民部没有错,戴胄没有错,这戴胄已算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名臣了,他不贪图钱财,没有借此机会去贪赃枉法,他办事不可谓不得力,可偏偏……他还是坏事了,不但坏了事,恰恰将这物价上涨,变得更加严重。”
陈正泰在此顿了顿,小心翼翼敌看了李世民一眼,鼓起勇气道:“所以……恩师才说这是恩师错了。因为……今日酿成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戴胄的问题,恩师就算换了一个李胄,换了张胄来,依旧还是要坏事的。而这恰恰才是问题的所在啊。”
李世民听到此处,不禁颓然,他曾意气风发,其实他心里也隐隐想到的是这个问题,而如今却被陈正泰一下子戳破了。
他倒没有遮遮掩掩,道:“正泰所言,正是朕所想的。”
李承乾皱眉,他不禁道:“这样说来,岂不是人人都没有错?”他脸色一变:“这不是我们错了吧,我们挖了这样多的铜,这才导致了物价上涨。”
陈正泰心里鄙视这个家伙。
他慨然道:“挖出更多的铜矿,增加了货币的供给,又如何错了呢?其实……物价上涨,是好事啊。”
陈正泰的目光落在李世民的身上,表情认真:“恩师想想看,自秦汉以来到了如今,这天下何曾有变过呢?哪怕是那隋文帝,人们都说开皇盛世,便连恩师都缅怀那时候。可是……隋文帝的治下,难道就没有饿殍,难道就没有似今日这男孩那样的人?学生敢担保,开皇盛世之下,这样的人多如牛毛,数之不尽,恩师所缅怀的,其实不过是开皇盛世的表象之下的繁华长安和洛阳而已!”
“似那男孩这样的人,自秦汉而至现在,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命运,从未改变过,最可怖的是,即便是恩师将来开创了盛世,也不过是开垦的粮田变多一些,府库中的钱粮再多一些,这天下……依旧还是赤贫者多如牛毛,数之不尽。”
李世民听到此,心已凉了,眸光一下子的暗淡下来。
因为他知道,陈正泰说的是对的。
今日他所见的,还是太平时节啊,大唐迎来了久违的和平,天下几乎已经没有了战乱,可今日所见……已是耸人听闻了。
倘若是其他时候呢?
又或者……当真开创了如开皇盛世一般的景象呢?
这显然和自己所想象中的盛世,全然不同。
此时,陈正泰又道:“从前的时候,铜钱一直都处于紧缩状态。天下豪富们纷纷将钱藏起来,这些钱……藏着还有用处吗?藏着是没有用的,这是死钱,除了富裕了一家一姓之外,不断地增加了他们的财富,毫无任何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