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方才还在侃侃而谈,一见父皇态度不对,立即又变得可怜巴巴起来。
做儿子的,尤其是皇子,深处在后宫之中,岂会不晓得如何讨得皇帝的怜爱和欢心?
李泰这一声撕心裂肺的父皇,已叫得李世民的心又软了。
可是李世民凝视着李泰,咬牙道:“你起来,朕再问你,这当真是你心中所想吗?”
李泰战战兢兢起来。
现在他面临着两难的抉择,若是承认这是自己心中所想,那么父皇震怒,这雷霆之怒,自己当然不愿意承受。
可若这个时候矢口否认呢?
一旦自己动摇,势必在父皇心里留下一个毫无主见的形象。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有了这样的评断,那么自己就会彻底地失去了和李承乾竞争的资格。
终于,李泰低垂着头道:“儿臣只是据实奏报,父皇啊,儿臣心中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我大唐的江山,妇人之仁者,如何能开创基业呢?想当初父皇创业维艰,可谓是披荆斩棘,为了我大唐的天下,不知多少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难道父皇已经忘记了吗?而今,我大唐定鼎天下,这世道,也总算是太平了。”
“对于那些小民而言,能在这清平世道中苟安,已是受了我们李家天大的恩泽,可是邓氏这样的世族却是不同,若是我大唐不仰仗他们,后世千秋史笔,会如何记录父皇?那些无知百姓又凭借谁去牧使?一旦父皇为区区小民而枉顾邓氏之死,天下人心渐失,百年之后,可还有大唐的基业吗?”
李泰说着,垂下泪来,他瞥了一眼陈正泰,接着道:“陈正泰妖言惑众,危言耸听,父皇与他都在长安,这些时日,只怕父皇已听了他不少的胡言乱语,可是在儿臣心里,父皇历来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怎么时至今日竟是妇人之……”
李世民听到这里,心已彻底的凉了。
此后李泰说的每一句话,他已是充耳不闻,心中却已是狂怒。
对于李泰的失望,他冷若寒霜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泰,一股杀机涌现出来。
等到李泰说到了妇人之仁之时,这仁字还未出口。李世民已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来,狠狠的一个耳光落了下去。
啪。
这耳光清脆无比。
李泰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而李世民是何等的气力,而且在盛怒之下,竭尽全力。
因而这一巴掌,犹有千钧之力,狠狠地摔在李泰的脸上。
李泰整个人直接被打翻。
他嫩生生的脸蛋,瞬间便多了一个殷红的血印。
李泰被打蒙了,他这辈子显然没有挨过打,便连手指头都没被人戳过。
李泰顿感脸上的剧痛,人已翻倒,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
他发出了一声惨呼,偏又滚到了那邓文生的人头边,细看之下,却见那邓文生的头颅还没有瞑目,张着眼,仿佛在森森的和他对视。
李泰心里既恐惧又疼痛到了极点,口里发出了声音:“父皇……”
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堂中回响。
李世民狂笑起来:“哈哈,你真是朕的好儿子啊,帝王心术和御下之术,你尽都学了去,只是偏偏,你连做人尚都不会。朕已没有你这个逆子,朕今日就告诉你,自东汉以来,朝廷历来依仗邓氏这样的人,你说的没有错,一丁点也没有错。东汉时是如此,因而东汉又因党锢之祸而失天下。那魏晋亦如此,杨氏的大隋亦可如此,可是……他们是如此,朕就该如此吗?朕既非魏晋之君,也非杨隋之主,朕是李世民,乃大唐天子。”
“朕的天下,可以没有邓氏,却需有千千万万的赤民,尔之害民之贼,朕真是瞎了眼睛,竟令你节制扬、越二十一州,放纵你在此残害百姓,在此敲骨榨髓,到了今日,你还不思悔改,好,真是好得很。”
李世民的一双虎目泛着滚滚怒意,他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了腰间所系的革带。
这革带乃是羊皮所制,乃是束腰用的,此时革带取了出来,搁在手里,他一挥舞手臂,革带顿时如灵蛇一般破空朝着李泰劈去。
李泰本是被那一巴掌甩得疼到了极点,他心里知道,自己似乎又做错了,此时他已彻底的丧胆,只想着立即装作委屈巴巴,无论如何求得李世民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