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看看杌凳离地面的距离,又看了看白马扶舟苍白的脸,唇角微抿。
“可要本座帮忙?”
白马扶舟正在气头上,皱眉反诘。
“大都督要如何帮?”
赵胤平静地将马鞭递给谢放,然后二话不说走到白马扶舟面前,如旱地拔葱似的将他抱起来,又生生杵在地上。
“……”
四周寂静。
看他二人斗嘴,谁会想到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
厂卫皆呆,宫人亦是愕住。
画面古怪地静止了片刻,但凡白马扶舟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幸亏宋慕漓伸手扶住,这才堪堪站稳,咬牙切齿地道出一句。
“多谢大都督。”
相比白马扶舟的尴尬和震惊,赵胤倒是十分平静,就像做了一桩寻常的助人为乐的小事,他轻拍双袖,朝白马扶舟抱拳拱手。
“请!”
……
禁宫森严,三法司和观审的大臣们已然候在奉天殿。
由于时疫的缘故,金銮宝座前方挂了一道轻纱织就的薄帘,与宝阶下的臣众足有几丈的距离。可以隐约见人,又不至于被疫症传染,考虑得十分周到。
“陛下驾到——”
卯时三刻,李明昌一声唱响,奉天殿安静下来,帘后人影晃动,光启帝赵炔端坐下来。
群众齐声拜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启帝抬手,“从爱卿平身。”
“谢陛下!”
礼毕,赵炔目光缓缓透过纱帘,落在身披袈裟却枷锁在身的觉远,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转弯抹角,直奔主题。
“觉远,你可知罪?”
觉远跪在大殿中间,脖子上的枷锁重重压着他,他吃力抬头的样子看上去刚硬不屈,脸部表情却稍稍扭曲变形。
“回陛下,贫僧不知。”
光启帝语气平和,不见喜怒,眼神瞥向了被赐坐在右侧的白马扶舟。
“白马楫,你来说。”
白马扶舟拱手拜过,面色凝重地道:“陛下,微臣奉长公主之命将在漠北收集的治疫药材银霜天果和紫阳冥花押运回京,奈何中途被人调包,到京才发现被换成了杂草。微臣深受皇恩,却办砸了差事,自觉有愧,当即派人追查……”
停顿一下,他眉梢微沉,扭过头,目光凉森森落在觉远的脸上。
“微臣的人明察暗访,发现曾有庆寿寺僧众偷运物资上山,其行鬼祟。”
“其后,东厂番役在霄南山发现被弃的药袋,恰是微臣在漠北装车时使用。”
“微臣有理由怀疑,庆寿寺与这批失窃的药材有关。”
“不过,微臣起初并不曾怀疑觉远法师。觉远大师一代高僧。微臣原以为,即便觉远与药材失窃案有染,也是受人蒙蔽或利用。然而,我东厂衙门好言好语地上门询问,却遭到庆寿寺僧众蛮横阻止,觉远大师更是矢口否认,拒不交出贼脏。不得已,微臣只得令人强制搜查。”
说到这里,他冷哼一声,目光冷冷扫向站在大殿左侧的赵胤。
“果不其然,那几车失窃的银霜天果和紫阳冥花,都在庆寿寺被找到。偷运药材上山的贼僧慧光也已经认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对白马扶舟伤重的身子来说很是不易。
话音未落,他便重重咳嗽了起来,然后抬手施礼。
“人脏俱获,觉远万无脱罪的道理。望陛下明察秋毫,削觉远官职,依律治罪,再顺藤摸瓜,查出他幕后主使之人,以正乾坤。”
幕后主使之人。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却字字是刀,刺向赵胤。
白马扶舟的目的也很明确,先落实觉远的罪名,切实了罪证,再牵出赵胤。
赵胤一向与庆寿寺走得近。觉远出事,赵胤又是一力庇护,是个人都会想到,是不是赵胤有所图谋,才与觉远沆瀣一气。而且,觉远一个老和尚,不图名不图利偷窃那些药材做甚?无非帮凶罢了。
疫症关乎社稷江山已是共识。谁能掌握治疗疫症的对症之药,谁就掌握了财富密码,足以为所欲为。因此,隐晦地指出了赵胤庇护觉远的举止,不仅仅只是二人私交,说不得还有更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