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堡,地处要冲。
向东,不过百里就是黑龙江,有山脉阻隔,但却有一条山谷路,出了山谷就是黑龙江的沿河平原。
向西,是大兴安岭断岭,沿支流而上,支流尽头只需要再走一段几十里的山路,就能抵达海拉尔河。顺着海拉尔河而下,就是当年蓝玉远征的终点:贝尔湖,捕鱼儿海,后世的呼伦贝尔,以及更广阔的的斡难河草原。
向南,可以直入松花江,溯流而上,攻下吉林造船厂,就可以用松辽分水岭为切割,将整个东北一分为二。
朝廷谈判的底线既然是要控制黑龙江流域,向西拓展到斡难河,这一座地处要冲、贯通东西的城堡,就是首先要攻下的。
三十门重炮、一千五百名老五营世兵精锐、三百福建水师精锐剑盾、六百松花江府兵轻骑、四百名西北河套边军重斑鸠铳手,合计四千余精锐战兵,已经攻打了整整九天。
四千战兵加三十门重炮,在这个距离京城,比从京城到台湾还远的地方,已经是朝廷兵锋的极限了。
棱堡前的防护坡上,堆积着厚厚的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已经填平了第一道护城壕。
壕沟里的水都是暗红色的,成堆的苍蝇丝毫不怕枪炮的声响,盘旋在尸体的上面,嗡嗡的响声甚至能够掩盖枪声。
不断有尸体肿胀爆裂的声音,就像是放了一声炮,炸出无数的蛆虫和苍蝇。
皇帝有令,军令如山。
围城不可,必要十五日内破城……因为二十天后,喀尔喀蒙古诸部的首领就要来这里。
而这里将是皇帝接受他们朝觐的地方,也是向喀尔喀蒙古宣示武力和宗主权的地方,更是在秋天夺取黑龙江上游城堡和石勒喀河城堡区的兵力集结点。
战术上,应该围城。
可战略上,必须猛攻。
城外的围城营帐内,一群勋位老兵和军官,在饮他们最后的一碗酒。
武骑尉、云骑尉、飞骑尉、骁骑尉、骑都尉……没有一个白身的兵,最大的已经靠着砍人砍到了视同四品的上轻车都尉。
所有人都卸了甲,穿上了轻便的戎服。
“太宗皇帝曾言,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今日苦战,正是我等死国之际。”
上轻车都尉说罢,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猛地将碗摔在了地上。摘下自己的头盔,默默拾起桌上的武士赤帻红巾,绑在了额头上。
其余人也明白,今日是到了拼命的时候了,斜坡的最后一段,得靠他们这些有勋位的老兵和军官冲开了。
这是最后一搏了。谁都清楚,再无法突破,军心就崩了。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几十人齐声呼喝,喝完碗中的酒,一起摔了断头的酒碗,扔了头盔、卸了挡不住铅弹的甲,只在额头上绑上了武士赤帻。
声声碎,出了帐篷,有人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摸了出来,朝着那些默默站立送他们最后一程的士兵扔去。
银钱如雨,纷纷落下,却无人去拾。
“弟兄们,打完仗买碗酒喝,当我请的!”
“老子用不到这东西了!”
说罢,这几十名最精锐的老兵、军官,走向了战场,去突破那一段已经让躺下了六百余具尸体的斜坡。
再无法突破,军心真的就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