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此时已经六十一岁,但仍行走如风,声如洪钟。黑色的脸庞上两颊深陷,一对大眼睛在倒八字浓眉下炯炯有神,越发显得颧骨高耸。
王以修见他安置好了,又问他准备把行辕安排在哪里。海瑞反问,朝廷大理寺的人现在在哪里?王以修道,都在我这知府衙门里,这些天分成四个组,日日在判案。
海瑞听了,微笑道:“既然如此,如果没有不方便,就不必再找钦差行辕,还放在你这衙门里吧。”
王知府只求海瑞能帮他分担一部分责任,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心说就算我搬出去,您老只要把官司给我断完了,我真的无所谓。
三月初四,海瑞即开始断案息讼。因为青天之名太过响亮,且基层经验务必丰富,海瑞这案子断的极快,且几乎未闻怨言。
今年好多松江的社鼠群氓还以为他能像五年前那样,给无产者撑腰打气呢,此前准备了状纸,见海瑞开始审案,都递进来。
没想到海瑞早就料到此节,此前已经将去年退田产生官司的人员名单都放在手边。见新状纸上都是新案,他先派人去访得了实情。
隔些天一升堂,先诘问新案原告以前干什么营生?为何此前没有告过?然后将访来的实情和他的言语一对,基本上没有能顶住他三五句问话的。
这借讼生事为海瑞生平最厌恶者,哪里用的上半天,松江知府衙门外,带着大木枷示众的就站了一排,一下子把这些社鼠的歪心思给打了下去。
海瑞加入到断案息讼工作之后,他一个能顶王以修五个还富裕,终于在三月中旬前完成了所有官司的审判。
王以修放下心头大石,也不管海瑞的忌讳,非要掏钱到大馆子请他吃饭不可。
海瑞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见王知府诚心邀请,也就换了便服,跟着他出了府衙。
还没走到要吃饭的地儿,海瑞指着路边一群群的摆着插着草标示意卖身的男男女女对王知府道:“这怎么这么多卖身为奴的?何不去做些正经营生?”
王以修苦笑道:“这些都是徐家打发出来的奴仆,只会伺候人,不会种地营生。松江还算少的,华亭还有数千之数。”
海瑞听了,脸上变色道:“朝廷才申蓄奴之令,这官民都在开革奴仆,哪有还往家里招的?如此一来,这些人衣食无着,不知多少时日了?”
见王以修脸色变得惨白,海瑞心里咚的一声,又问他道:“徐家把他们什么时候开革的?”
王以修说不出话,只是伸手做个‘六’的手势,意思已经六个多月。
海瑞听了,仔细看了看路边男女的脸色。见他们个个面有菜色,眼神看向他们都带着仇恨之色,心中暗惊道:“变乱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