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游历到洛阳去,误入了邙山鬼市!”
大过年给孩子讲鬼,除了向少平这种狂生,也没谁了,他说道:“正焦急时,有一个儒生也入了鬼市,但众鬼都不敢害他,而是躲避起来,我因此获救。”
“我便问那儒生,如何能让众鬼悉避?他回答说,我本来没有什么法术,只是来时吃了五辛菜……”
讲到这里,孩子们已经兴致勃勃地凑近了向少平,正奇怪吃了五辛菜为什么连鬼都怕?却见向少平忽然张大嘴,朝众人哈了一大口气。
“呕……”
五辛菜本就味儿大,在他嘴里嚼过一道就更臭了,孩子们都轰然跑开。
唯独向少平在原地捧腹大笑:“汝等现在知道为何了罢?”
孩子们过了一会就忘了这事,又兴冲冲地回来,陪着向少平一起挂桃符,听说这也能驱鬼。
“记住,鬼不但怕桃符,也惧臭。”
“那屎尿也管用了?”小外甥仿佛领悟了对付鬼的办法,然后又追问道:
“叔父,你说见过鬼,鬼究竟长什么样?”
几个总角少年围在向少平边上,又害怕,又好奇。
丧了父母,只能寄居向家的大外甥问道:“是像河对岸的赤眉鬼一个样么?”
向少平停止了手中的活,看向外甥:“谁与你说起赤眉的?”
孩子道:“来里中的货郎,他说大河对岸,有数不清的恶人,都是被河水淹死的冤魂化鬼,额上都抹了血,就叫赤眉鬼……”
那就是小村里的少年唯一的消息渠道了,向少平稍稍沉吟后道:“我倒是以为,如今河内对赤眉的描述,多有夸大之言,据我所知,他们只是活不下去,流亡求食的可怜人罢了……”
“乱说什么!”
这时候向甲长拎着挣扎的鸡走过来,打断了弟弟的昏话:“赤眉,不过是杀人越货的贼,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饿极了还会吃活人,我看,彼辈比鬼还凶恶。”
他吓走孩子们,瞪着向少平:“你不是不问世事,只想做一个隐士么?与他们说这作甚?你很懂赤眉?”
是比一般人懂点,向少平这次没有辩驳,去帮兄长杀鸡:说是帮,其实只是捏着鸡翅膀和双腿,兄长下刀时,他连脸都偏了过去,心存不忍。
“偏什么,吃鸡肉时倒是不见你怕啊。”向甲长骂着弟弟,手上却不停,只与他在门前烧香,树桃人,把松柏树枝扭成绳索挂在上面,将鸡血洒在门户上,也是驱逐瘟疫的仪式。
真正的“鬼”,只有无孔不入的瘟疫,家里过去有十多口人,一场大疫过后,只剩下三分之二,几个老人尽数逝世,连仆从亦几乎死绝,里闾外坟冢相望。
他们父母的坟冢就在不远的地方,二人带着鸡去祭奠时,老农门见了向氏兄弟都颇为恭敬,向少平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平日刻个碑都去找他,向少平虽然想做“隐士”,对乡亲却不倨傲,来者不拒,也不肯收报酬,只在完事后拉着他们问一句:“有酒么?”
至于向甲长,更是管着全村的赋税和团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