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天灾,不是人祸。”
“对我军,对赤眉而言皆如此。”
第五伦瞪了那几个还想将这件事说成是“此乃天灭赤眉”的家伙,这舆论可得把握住了,别搞到最后,各种野史里给他扣一个“以水代兵”的黑锅。
“赤眉也损失惨重。”
耿纯禀报道:“彼辈遭逢大水,也散作一团。”
大水来的时候,赤眉、魏军都跑一块了,为了争夺稍高的屋顶、小丘打作一团,最后又仓促停手,恍若蛇鼠挤到了一个洞里,等危险过去后才反应过来,再度交战,但都是散乱的狗斗,魏军靠着甲兵优势,基本都能占上风,被俘者、投降者不计其数。
勉强算是惨胜,可若是真正面交战,耿纯有把握将损失压到最低,可这大水一冲,冀州兵起码减员一到两成,心疼啊。
“陛下,这些俘虏,如何处置?”
自去年冬天的敖仓大战后,赤眉俘虏已经成了让魏军将率颇为头疼的对象,一旦被俘动辄数万,又特立独行惯了,不像一般流贼容易整编,养着又浪费粮食,可要全杀了吧,也不太好……
于是就只能派兵看着,听说洛阳的战俘营已经遍地开花,今日起码又逮了上万,未来可能还会抓住十万几十万,这又该如何处置?
第五伦的想法,今日也有了点小小的变化,沉吟许久后,说道:“天灾无情,但吾等毕竟是人。”
“且先收拢着,予自有计较。”
等耿纯他们退下后,第五伦一个人站在小丘上,感受扑面而来的寒意,以及那些混在冰水里,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魏兵,还是赤眉的尸骸,越看,眼睛就越是模糊。
好歹是惨胜,但为什么他如此愤怒?为什么他如此难受?
因为习惯了有一个强大国家将一切天灾都挡住的现代人,将很多事情当成了理所当然,几乎忘了,霜雪、凌汛、洪涝、瘟疫,是五千年文明史里,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天灾,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邦国,能做的事有限,不过是躺平等死而已。
帝王将相,自以为组建了强大的军队,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天不怕地不怕的草莽豪杰,张口闭口“席卷天下”。可在河流颦眉发怒时,却一起丢盔弃甲,原形毕露,渺小的人类啊,在自然的洪流下,不堪一击!
风呜呜地吹,仿若大河在放声嘲笑。反贼、豪强、皇帝?在这滔滔大河面前,不过是一群孱弱的可笑小虫!
第五伦就这样在上面站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耿纯倒是匆匆过来向他报喜。
“陛下,城头子路,抓到了!”
……
城头子路是在一片残存的里闾屋顶上被发现的,遭到逮捕时,他只愣愣地捧着手中的傩面,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仿若一场凌汛,就把这个坚持与第五伦斗争数年,百折不挠的汉子,脊梁骨都冲断了。
他戴着沉重的镣铐,举着木制的桎梏进入第五伦的行在大帐,魏军的校尉对这个反贼唾骂不已,他们多是冀州豪强出身,可没少吃城头子路的亏,对他喊打喊杀的人更不计其数。
城头子路恍若未闻,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步入帐内后,却见里头灯火通明,身材不算高的第五伦正穿着一身便服,负手看着墙上的地图,身边只有几名郎官和亲卫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