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平(3 / 3)

动用了上千民工修筑坟墓,又有公主府上千仆婢浩浩荡荡从洛阳送葬,路祭的王公贵族排到了洛阳城外,前前后后又耗去了一个多月。

若问沈梦昔为何要如此厚葬薛绍,她说不清,只知道脑子里盘旋的就是这个想法,身不由己。直至薛绍的墓室封闭,她才倏地清明。

沈梦昔感觉身心轻松,那股沉溺于心间的哀痛和怨气全部消散。

她看着双墓室规格的坟墓,心想,大概太平把自己也葬在了这里吧!

回程途中,夜间终于不再乱梦,身心合一。

回到洛阳,她先回府沐浴,再去宫城拜见天后,无悲无喜,十分平静,倒叫天后多了几分难过和愧疚,当即封太平的小女儿鹿儿为宝泉县主。

天后则看着神情疏离落寞的女儿,神情复杂。转头再看着案头的高高摞起的奏折,挥手让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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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这是沈梦昔的处事原则之一。

但是接受起来,还是有些困难,首先是长裙曳地,行走不便;二是饮食不惯,想吃的都没有;再是礼仪繁多,还有就是不自由,没有独处时间。

她看着铜镜里顶着一脑袋金钗花钿的自己,丝毫不觉得好看,只觉得俗不可耐,不由得叹气,清风体贴地给她轻轻揉揉颈椎,以示安慰。

清风今年二十一岁,从六岁起就跟着太平公主,很是能领会公主心意。

但这次,她错了。

沈梦昔指着头顶那坨高髻,说:“今天不戴这个!”

沈梦昔抓起一根金簪,搔着头皮痒处,大热天的还得戴这玩意儿。她大约十天才能洗一次头发,或者进宫前才洗澡。因婢女们怕她生病,不许她频繁洗头,而且洗一次,就得两个时辰,小半天下来,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娘子,今日安宁县主要来探望,为免匆忙,还是戴着吧。”清风不听她的,继续在假发衔接处插了一把半月形梳篦,金质梳背上嵌着几块豆粒大的红宝石,十分耀眼。

沈梦昔又一次叹气,多福双手托着几套衣裙进来,行礼后俏生生地说:“娘子今日要穿哪一身?”

红的绿的蓝的紫的,绫缎轻纱,托在妙龄少女的手上,十分的养眼。虽然公主不必为驸马戴孝,但是她还是指了那套蓝色衣裙,又坚决地让清风把首饰去了一半,头上顿时一轻,清风又悄悄把红宝石梳篦换成与衣裙相配的蓝宝石。

穿戴好,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她拒绝清风为她化妆,自己淡淡扫了眉毛,点了些口脂了事。

庭院传来婴儿的啼哭,沈梦昔一个激灵,想起如今自己是四个娃娃的母亲,这段日子浑浑噩噩的,清明之后的两天也只顾着适应新身份,缅怀旧时光,硬是没想起他们来。

看到沈梦昔的神情,清风急忙出门,带进来四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是抱在乳母怀里的。三个孩子脱鞋进来,跪下磕头,口中说着“母亲安好!”乳母也抱着婴儿跪地。

沈梦昔叫起他们,打量四个孩子,大儿子薛崇胤虚岁七岁,大女儿薛玉娘五岁,二儿子薛崇简三岁,小女儿鹿儿一岁,还没有大名。国人自古都将母体怀胎十月也算做一年,所以这个呱呱啼哭的两个多月的小娃也是一岁了。

看着三个大的面容相似,玉雪可爱,都长得像太平公主。最小的还看不出面貌,但是清风固执地说这孩子长得像驸马薛绍。

三个孩子都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席上,沈梦昔则在罗汉床上靠着凭几侧坐着。她努力翻寻着脑海中与几个孩子的相处细节,却发现乏善可陈,不禁有些讶然,这做母亲的,难道只管生,不管养的吗?

胤儿做为长子,也到咸阳送葬,一路奔波,她竟然一次都没有过问于他。

鹿儿还在哭,清风暗示乳母抱走小娘子,沈梦昔却招手让把孩子抱过来,婴儿入手,娇软可爱,沈梦昔一颗老祖母的心瞬间融化,记忆中渐渐遗忘的四世同堂的情形复活过来,她口中情不自禁地发出哦哦的声音,扬着下巴,一声声逗弄着婴儿,和她说话。婴孩许是被吸引了注意力,又许是母女天性,居然停止了哭泣,泪汪汪茫茫然盯着声音来源。

清风轻呼:“娘子!小娘子知道公主是她的母亲呢!”

沈梦昔将香香软软的婴孩搂在胸前,婴儿下意识地朝她拱了拱,嘴巴蠕动,她轻轻抚拍孩子,轻轻哼着调子,孩子很快就睡着了。

薛崇简觉得神奇,瞪大眼睛,三下两下爬到罗汉床上,扒着看妹妹,薛崇胤忙去阻拦。

沈梦昔却示意他坐好,轻轻将婴孩放到他摊开的手臂上,薛崇简顿时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两臂僵硬,表情凝固,像是抱着一个玉瓶,更像是抱着一个炸弹,沈梦昔哈哈大笑,小婴儿被惊扰,哼唧了一声,半睁开眼睛,又合眼睡去。

薛崇简一头大汗,沈梦昔抱回婴儿,又喊:胤儿,玉儿,你们也来抱抱。“

转眼间,几个孩子都爬到了罗汉床上,围着沈梦昔和小婴儿轻声嘀咕,这个摸摸脸蛋,那个捏捏小手,俱都喜笑颜开,和睦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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