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齐卫家能坐在炕上吃黄桃罐头的时候,沈梦昔的膝盖淤青也消了一些,磨破的地方也结了痂,有些痒,总忍不住想去揭下来。
齐保安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默,少年的眉宇间有了沉重和忧愁。韩东和魏大军来找他去玩儿,也不爱去了。
沈梦昔如今已经可以爬梯子了,她来到齐保安的身边,两人在偏厦的屋顶抱膝并排而坐,江面上又是夕阳斜照,波光闪耀。
不知道多久,齐保安嗓音沙哑,看着江面说:“大嫂不让我见卫家。”
“大嫂也不爱搭理我。等礼拜天我去太平,替你跟卫家道个歉。”沈梦昔也不看齐保安。
“嗯。要不是你救了卫家,哥也死了。”说完又一把掀起她的裙摆,露出她紫了青蒿的膝盖,伸手摸摸,“还疼吗?”
“有一点疼。”沈梦昔又拂平裙摆,“你当时的表情太吓人了,我真怕你跟着死了。”想起那时候的齐保安,死死地盯着齐保良肩头扛着的齐卫家,胸膛起伏,紧攥拳头,脸上是愧疚和决绝。沈梦昔依然心有余悸。
“我很后悔。卫家当时害怕,要我回去,我当时好像鬼迷心窍了一样,非得把那鱼拽上来不可!”
“船和鱼都找到了,那鱼有点不新鲜了,没敢往哈市送,直接卖给临江饭店了,保良哥说拿这钱给大嫂买个洗衣机。”
齐保安执着的那条奇里鲋子被他们卖了,齐有恒夫妇陆陆续续也给齐保良拿了不少钱和礼物,最关键的是大嫂张凤玲对他们家视同仇敌了。
齐保安听到九岁妹妹悠长无奈的叹息,心中羞愧: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妹妹,和父母一样在为自己操心。
这几天,他一次都没有勇气抬头与父母对视过,父母也没有打他,没有骂他。
——也不和他说话。
大哥也不理他,三哥在准备高考,只有妹妹时常与他说说话。
齐保安像是被赶出狼群的孤狼,仓惶而孤独。
今天上午,他拼命在江里游泳,游到精疲力尽,最后怎么也游不上岸了,他想用脚探底,却咕噜喝了一口水,水流推着他向下游而去,那一刻他甚至想过,死了算了!
在江水中浮浮沉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火柴头一样渺小,他放弃挣扎,却始终浮在水面。他扎入江中,却自然地憋气。眼前过电影一样闪过亲人的面孔,闪过父母跪在地上的身影,几分钟后,他浮出水面,顺水而下,一直飘到太平村浅滩才上了岸,他没有脸上堤坝到爷爷家,赤脚从沙滩上一直走回县城。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沈梦昔看着鸭蛋黄一样的太阳说。
齐保安喉头哽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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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齐保健又骑着自行车带沈梦昔去太平村,车把上挂着一兜罐头点心。
一进齐家,齐保良正在劈柴禾,齐保健停好自行车,接过他手里的斧头,劈起柈子,“卫东呢,咋还让你劈柴禾呢。”
“你二嫂给介绍了个对象,俩人看电影了去了。”齐保良对沈梦昔笑笑,热情地招呼,“珠珠也来了!快进屋,你侄子天天念叨你呢!”
沈梦昔进了齐老爷子的屋,老爷子不在。
“你爷在后园子除草呢!”齐保良说。
她就到后门喊了一嗓子:“爷爷我来了!”
“哎,听见了!”齐老爷子也喊。
沈梦昔拐进齐卫家三兄弟的房间,齐卫家正一手托着罐头瓶,一手拿着汤匙,笑嘻嘻地吃着山楂罐头,汤匙碰撞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