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冼云裳眼中,用‘真修’与否来鉴定周行完全是一种低估。
从仙庭到凡世,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见到她真容还能嬉笑怒骂由心的,少之又少。
而周行最让她欣赏的,是拿的起、放的下的那种恣意。
看起来一副市井嘴脸,细一品并非真个为利疯狂,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清醒的很。
天下谁人不爱财?差别就在于这个取利之道上。
总体而言,能笑对生死,能在强者面前不做作的说俏皮话,也能坦然谈利,又不会真的惟利是图,这样的修士,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
这时,就见周行拿出一卷轴,当空展开,以手代笔,唰唰唰书写了一番,随即对她笑道:“来吧,小姐姐,签下这份契约书,您指到哪儿,我就杀到哪儿。”
冼云裳唬道:“难道我堂堂仙人,还会对你一个修士食言。”
周行嬉笑道:“人之道,补有余而损不足,地位高一点,良知便少一点。
宁肯欢场一掷千金,不肯兑现拖欠工薪的上位者比比皆是。
不信您可以问问这两位,他们、乃至他们的府主,哪个不是向下剥削,让弱者既流血又流泪,才攒下万贯家财?
仙人、道人也是人,是人就跳不出人性的窠臼,明知人性经不起考验又何必给人性那个机会?契约精神它不香吗?”
冼云裳先是沉默,随即轻叹:“我昔日,要是有你这样的厚皮和胆量,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这个‘胆量’用的好呀!多少人,这种时候只会标榜自己当初过于‘纯真’,而掩饰自身对权威的畏惧,以及掩耳盗铃、心怀侥幸的弱者心态。您没有,您甚至不介意在我一个弱者面前自暴糗事,恰恰证明内心已然强大。”
被这小马屁一拍,冼云裳难得的有了些真笑意。
而井宿和鬼宿,则沦为反面教材,却又无话可说。实际上,两人更多是沉浸在‘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的精辟论述上。
冼云裳跟周行签了契约后,拿出枚珠子递给周行:“一旦这鉴魂珠彻底成为浊色,便可动手,恢复清澈,即可停止。”
又嘱咐道:“全力以赴,她入魔已深。”
周行和井宿、鬼宿,这才知道,要对付的是冼云裳的魔化人格。
天仙对地魔,前者高居九天之上,后者深藏九地之下,都是远超常人想象的存在。
这里的九天、九地,并未具体位置,而是环境描述,一如白与黑细分的话,也是有色谱的,九乃极致,因此,九天、九地,是清与浊的极端环境。
给了周行鉴魂珠后,冼云裳便双手自然垂落,头一耷拉,没了动静,就仿佛魂已离窍,只剩皮囊。
但周行却是知道,鬼仙根本没有皮囊,而只有灵体。
井宿和鬼宿互视一眼,双双戒备十足的向后退离。
周行对此视若无睹,他相信血煞丹下肚,这俩人逃不脱。
冼云裳很快就有了变化。
头发转黑,衣裙转白,嘴唇转红,肌肤也有了血色……
冼云裳似乎变正常了,但周行考虑到其是鬼非人,这变化反而不正常。
他也注意到了井宿和鬼宿的进一步远离,以及隐匿。
井宿使用的似乎是某种左道诡步,蛛步踏的角度很是奇特,仿佛空中有无形阶梯。
然后就像是进钻进了空间夹缝中般,身影变淡,存在感也大幅度降低。
鬼宿则是通过术法加持,封绝与外界的能量交互,并且变得肉眼不可见,是一种修真圈内都不多见的高明真隐之术。
周行依旧没有动。
一分钱、一分货,他是真把自己当主力。不光是因为节操,而是他认一个道理,关键时刻,不能怂!
衣裙上血色尽去,冼云裳抬起了头,此刻是真仙子容貌,犹如空谷幽兰,透着清丽空灵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