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之事势,义无旋踵,骑猛兽安可中下哉。”水野忠邦缓缓的道出这么一句话。
“委实如此……”
听出了水野忠邦话中的那一丝苦涩,忠右卫门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身负天下二十年之重望,又是先代将军德川家齐提拔的托孤大臣,与今上德川家齐亦师亦友。在世人的交相赞誉和将军德川家庆的鼎力支持之下,水野忠邦断然走上了变法图强的道路。
变法的道路是那样的崎岖,即使英明强干如水野忠邦,也是在走上这条路之后,才惊觉这条路的难行。可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没有任何办法再回头了。不管前方困难再大,险阻再多,水野忠邦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很清楚,他已经因为变法得罪了整个天下六十六国,从诸侯到百姓的所有阶层。如果这时候便罢手不干,在德川家庆的保护下,他可能会得到一个善终。但是在身后呢?那留下的必然是千古骂名!
而且他要是就这样撂挑子不干了,全心全意支持他变法,对他言听计从的将军德川家庆的知遇厚恩又该如何报偿。德川家庆以国士待他水野忠邦,他难道不应该以国士报之嘛。
说的更深一些,或许他已经陷入了某种偏执,越做不成我越要做。反正已经得罪了所有人,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那他就已经不可能再失去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何不大刀阔斧,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虽然日本是没有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俗话的,但是这话却很适合水野忠邦。他都走到如今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畏惧,好担忧的呢。既然不可能失去更多,不妨就把以前不敢干的,不能干的,全都给干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话说开以后,水野忠邦居然对忠右卫门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也许有人也能看明白水野忠邦现在的处境,可是那些“聪明人”都唯恐沾上将来可能的骂名,而急于与水野忠邦做切割。而且水野忠邦也知道自己提拔的那些人,现在人心浮动,不复当初的忠诚。
各个都有自己的打算,都有自己的想法。快的人已经跳离了水野忠邦这条破船,没有跳船的人也大多心怀鬼胎,只不过是没有寻着什么好机会,或者是在谋划什么别的,以图踩着水野忠邦为自己谋求更大的利益。
唯有眼前的忠右卫门,坦诚且不做作,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来,又那样平铺直叙的说!
“您没有错!天河倾倒,又岂是您一人可以力挽。”忠右卫门现在想明白了,却也真有些敬佩水野忠邦。
在这个浑浊的世道中,也有像水野忠邦这样带着一丝“愚忠”的卫道士,为了维护他心目中的秩序,即使失去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人便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动物,每一眼都能瞧出不一样的东西来,凡事太早下论断,确乎不可取。
“唉,你退下吧,容我静静。”水野忠邦累了,似乎真的累了。
“下官告退!”忠右卫门真诚的向水野忠邦行礼,只是因为他的执着。
烛火燃尽,只剩下水野忠邦一人的和室彻底陷入昏暗之中,烛芯上飘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