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周人呢?”鞠子洲问道:“普天之下,莫非天子之土?”
“是这样。”徐青城点了点头:“周天子建制分封,天下诸侯遂立。”
“其实就是把自己的土地分给了亲戚、功臣,教他们自己出去开垦荒地,自己坐在已经开垦好了的熟地上一边带着自己的人种地,一边当地主,等待诸侯进贡,然后享受供奉,必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派兵镇压诸侯,夺取他手中已经开垦好了的田地。”鞠子洲说道。
“你这么说……”徐青城咂舌。
鞠子洲的这个说法,让他感觉周天子一点都不神圣了,就像是个东六国很常见的拥有一点土地的小地主,一边自己耕种,一边将土地租赁出去,吃一点租地的粮。
“那么你觉得,现在秦国的土地制度,与过去周天子分地给诸侯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吗?”鞠子洲问道。
“这……”
基本上挑不出什么区别。
无非是,分出去田地的理由变化了。
但是实际上,秦国的土地,一直都是秦王一个人的。
而代秦王管理他的土地的,并非是“秦王”一个人,而是“秦国”朝廷。
这也就意味着……
“秦国的田制,从来都是最极端的,“私有制”。”
一人所有,万人无有。
“所以,在秦国,谁人距离‘秦王’最近,谁人在秦国朝廷里权力最高,那么谁人,也就可以随意的拿走别人的土地。”
“进而,让别人变成一无所有的人,就像争流他们一家。”鞠子洲喝了一口水。
“照这么说的话,你不是更有能力拯救他们于危亡?你为何不做?”徐青城闷声说道。
“因为我没有能力!”鞠子洲摊手:“我很聪明,如果是谈论义理,那么我在此世,天下无敌。”
“但聪明才智从来没办法直接变成物质力量,更无法变成权力。”鞠子洲说道:“他们的苦难,从根本上说,是秦国的体制出了问题,直接点来说,是他们失去了土地。”
“那么,我一个简简单单的聪明一些的人,要如何拯救他们呢?”鞠子洲问道。
“你可以留给他们钱,也可以直接动用秦王的令牌、授印,给予他们一些地。”
“没有爵位,他们留不住这笔钱的,今天给,他们明天花,然后后天全家死绝你信不信?”
徐青城又说道:“你可以直接去县城之中,要求秦吏看顾他们!”
“那么剥夺谁人的田地给他们呢?”鞠子洲问道:“以秦王的强权为他们寻觅公平,他们需要得到多大的权限才能够一直保有能够使自己一家吃饱的土地,而不是我们一走他们立时便被人吃绝呢?”
“假使他们得到了秦官秦吏的看护,会否摇身一变,以自己手中得自于我的强权,去掠夺别人家的田地,进而将别个一家逼杀呢?他们自己不去做,本地秦吏难道还做不得?”
徐青城不说话了。
“根本的问题不去解决,而是头疼医头,脚疼砍脚,会不会越帮越忙呢?”鞠子洲问道。
徐青城看着鞠子洲,胸腔压抑。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避免使用秦国的特权。”徐青城闷闷说道。
他说完,起身解开缰绳,骑马准备离开。
离开时候,他看了鞠子洲一眼。
——他眼角,似乎有泪花?
徐青城没觉得自己看错了。
“你也别难过了……至少,我们救不了这一家,还可以救巴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