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君主死,你无论多年轻多健康多不想死,也要死。
这是强制性的。
而对于死人,则是无上的荣耀。
对于死人还活着的家人、族人而言,更是如此。
所以,庶民凭什么陪王葬?
他们应当被当做猪羊六畜,杀死而埋,“陪葬陪祀”这样的高大上的,直达天神之处,勾连祖宗在天之灵的,只能是贵族!
历代秦王之葬格,是藏。
也就是天子之葬。
那么陪祀的,能够享受供奉的,至少得是上卿。
君主死后的侍卫,也至少得是官大夫。
可是嬴政现在想要的,是战死者、为国而死者,全部都享受供奉,全部都成为祭祀的对象。
也就是,把本应该高贵的,拉倒了泥涂之中。
这种事情跟以前分地、杀人还不一样。
以前最多是杀几个人,剩下的大家可以得到比以往更大的利益,所以其实是有人肯定会支持的。
而现在这件事情,则是刨根。
就是指着鼻子骂贵族:“你和庶人、奴隶是一样的!”
这是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贵族愿意支持的。
但目前的秦国,嬴政觉得,至少不会有人敢正面否定自己。
那么,这件事情,只需要小心一些,绑定一些看得见的利益,作为利益的交换,那么贵族们不接受,也得捏着鼻子接受。
只是,这个绑上去作为交换的利益,应当是什么呢?
“我们之前讲好了的,留出来一部分税法的空当。”鞠子洲叹气:“只是,阿政,税法的重要性,你是知道的,如此急着修陵,而要把税法专门留出漏洞和特权给这些蠹虫……真的值得吗?”
“有所得,有所失。”嬴政不为所动。
在很早之前,在今天确定下来一个战争的“理由”之前,在派出王翦去寻找理由之前,甚至在更久之前,在决意要练兵之前,嬴政心中其实就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这个想法不是一拍脑袋就有的。
也不是清晰明了的。
那是午夜梦回。
嬴政初初得到了名为“扶苏”的儿子之后的一个夜晚。
他夜半惊醒。
不知是发烧,还是别的什么。
当时灵台清明,心底澄澈。
月光照射在地面,脚踩在路面,感受得到冰凉坚硬的触感和足底的柔软。
那时候嬴政忽然心中升起一种模糊的疑惑。
那疑惑来自于自己所学过的义理和所见过的世事。
他杀死了吕不韦、灭杀了许多贵族、拿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是下一步呢?
永生?
可是真的只有永生吗?
除了永生,我还应该做一些什么呢?
哪个模糊的问题,当时没有答案。
如今,可能也没有。
但那之后,嬴政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留一些变化出来。
税法中留出变化、政法中留出变化、甚至对于身边的人、所预见的事情,也不去彻底解决。
他想要看一看。
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