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事利益与人的情情之间,荀攸选择了前者,任氏则代表了当时哪个社会的底层人的思想和情感,她觉得士卒也是人,他们的情感也是需要被顾忌的。
可惜,若是清平无事之时,荀攸会有所顾忌,但这是乱世。
荀攸出身士族高门,属于海内名士,属于上等阶层的人。
这年头,人命不如狗,名士的命其实都不算是命,更何况是普通黔首的命了……在以兼并土地为主的大家族人眼中,这些人命真的是不值一哂,更别说什么情感。
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使大部分上层人的心气是高傲的,对待下层人的感情是冷漠的。
其实陈国军士的感情归属,荀攸并不是不能给,但也得分分时候。
而且在他看来,任氏所言并不符合的当下的政治需求,而且过于夸大得了弊端的程度。
这些兵卒大部分皆是陈王刘宠在抵抗黄巾时招降的流民士卒,给谁卖命,在哪里卖命都不是问题。
在荀攸看来,只要给他们填饱肚子,回头他们纵然是有些怨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底层军士的精神也自然是会回归于麻木。
这个时代的下层人,对于生活的门槛要求其实很低……说白了,只是纯粹的为了生活而生活,
在乱世中,能不死,能吃上饭,就是万幸。
精神需求什么的,着实奢侈。
荀攸听了任氏的话,低头细细思考了一会,方对她道:“你且下去吧,陈王的事,莫要声张。”
任氏也是能够察言观色之人,她看了荀攸的表情,知道荀攸对她的提议并不怎么感冒。
但话已经说了,其余的事情便不在任氏提醒荀攸的范围之内了。
她向着荀攸和黄忠行礼之后,便赶回去照顾刘宠了。
黄忠此时方才说话。
他看向荀攸,道:“公达先生,你觉得这丑女之言,可行之否?”
“妇人之仁的言论而已,虽然有些道理,但并不适合军政,酸儒听其言,或可行之,但成大事者,必须杀伐果决,腹有良策,岂能面面都能顾忌的到?若是依她的话行事,陈国兵卒是对你我诚心的归附了,但咱们两个人不尊将领的事儿可就坐实了,你我任意妄为,一旦导致战事有失……那日后你我在府君面前当如何交代?”
顿了顿,却听荀攸又悠悠道:“再说了,我们若是让陈国将士守丧,倒是得了军心,但这得军心的人,是你汉升与我荀攸,而非是刘府君,更非刘荆州……咱们两个人,在人家刘氏的眼皮子底下,谋取了陈王的兵卒们的军心,以后声威大震,这算是什么事?不臣之心想自立乎?……纵然府君再大度,又焉能不见疑?自古为人臣者,行事独断僭越,别管什么理由,就是取祸之道……所以,就算是要为陈王守丧,也要等到关中诸事得定,三军回返汉中郡后,由府君亲自主持,为陈王发丧,并卓令三军守孝,让这军心向刘!这才是我们为人臣者应该做的事,也是自保之道。”
黄忠闻言恍然大悟!
适才对任氏言论的佩服,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才是真知灼见。
那貂蝉官的见识就普通的女子而言,也算不俗了,适才说的黄忠差点心动,但如今听了荀攸的见解,黄忠方如醍醐灌顶。
那女人从普通黔首军卒的角度来想问题,确实是有些小聪明,但荀攸能够将事情看的更加深远,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自保之道,这才是大智慧。
黄忠面色凝重的看着荀攸,敬佩道:“先生此言真乃金石之言,那女子言辞恳恳,却险些坏了咱们为臣者之道!唉,可笑黄某一时大意,居然还有些为其所动,看来还需火速出兵才是。”
荀攸摇头道:“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能说出这番话,也算不俗,可谓女中翘楚人物,可惜终归见识太浅……嗨,却也难怪,她毕竟不过是一个貂蝉官而已,也非什么名门出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