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从不失手的张家驹,信心满满地带着队伍去逮捕五个罪犯,结果全军覆没,歹徒一个也没捉到,己方更是死伤惨重。尤其是他女朋友将亲弟弟交付给他,而他忽视了小舅子“等待支援”的劝告,任情绪占据大脑,执意追击。不是一个好姐夫,更不是一个好队长。平时被同事们叫作【神探】,【枪王】,【教官】,结果在最得意的领域输得一败涂地,一个兄弟也救不回来。独活于人间,却像置身于地狱。
张家驹落魄到如今这幅地步,不全是因为警队的惩罚,同时也是他的自我惩罚。
张家驹挨打着而不还手,很快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看不清五官。他的意识开始消散,脸上只残留着解脱的表情。
混混们在酒精和情绪的操作下,打嗨了,全然不顾会不会把人打死。
路上行人只敢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劝阻。有人好心,打了电话报警,然而警车没法很快出现。
就在观众怀疑张家驹要被人打死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一拳一脚撂倒一个又一个的混混,身手很是不凡。一边打着,还在背法条,说自己正在行使正当防卫权,见义勇为,为民除害……眨眼间,所有混混就都倒在地上呻-吟了。年轻人还没罢休,他挨个给混混训话,质问他们这么做对不对得起爸妈,对不对得起社会云云。
张家驹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周围的掌声,以及远方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像听见了最令人安心的声音,他闭上了眼。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张家驹已经在病床上了。
窗外大亮,周围满是热闹。
突然身处这样的环境,张家驹却没一点慌张,好像已经习惯了常常从医院病床上醒来的样子。
他先是蠕动几下,感受片刻浑身的疼痛,眼中莫名失落,然后就那么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呆。口干了也不想去找水喝,眼角凝着分泌物也不抹掉,他就那么将自己静置,任由灵魂腐烂。清醒对他来说似乎是种酷刑,只有放弃感受,才能以人的形态继续活下去。
“五十?姐姐,你跟我开玩笑呢吧,你看起来顶多就三十几啊!”
“哦呵呵呵呵,你这个小伙子会讲话的咧,喏,给你个梨吃吃,新鲜的,早上刚摘的。”
陷入虚无的张家驹,耳边突然听到这么一段对话,声音很近,近得就好像讲话的人正坐在床边。
猛扭过头,张家驹果然看到自己的病床边上,一个年轻人突兀地坐在那里,背对着他,正和跟隔壁病床的人聊得欢快,嘻嘻哈哈地捧了两个梨。
“你谁?”张家驹哑着嗓子问年轻人。
年轻人耳朵很灵敏,听到微弱的声音转过头来,立即放下梨,站起来敬礼,说自己叫段小风,是警队安排给他的新搭档。说完,还殷勤地从床头柜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水给张家驹。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热情又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张家驹神情恍惚,像是想起了谁,一瞬间眼神里满是怀念和哀伤。眨眨眼回过神来,张家驹低头喝了一口水,跟喝酒一样一口含住好久,然后说:“你自己去申请换个人。我休假,跟着我没用。”
目光暗了暗,张家驹又补了一句:“跟着我容易死。”
段小风低头削着梨,说:“我不怕死。”
张家驹低垂的眼神好像更伤心了。
段小风继续说:“我看过那个视频。知道那次行动之后,很多人在看我们警察的笑话。好几个高层落马了;京城附近的基层,好多一线转了文职,有的甚至不当警察,就怕被抓去玩什么鬼游戏的时候,家属被枪口对准;出门走在外边,跟别人说自己是当警察的,别人就会拿意味深长地眼神看你。这些我都知道。”
张家驹眼神落在段小风的身上,似乎在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现在过来是想干嘛。
“这些都是暂时的。”段小风削好了皮,从口袋里掏出小刀,一边切梨一边说:“无论哪种政治体制下的国家权力,都不可能没有瑕疵、不可能不被滥用。但我们国家能强大到现在,是因为它有一套自我纠错系统。
你休假了,所以不知道那次行动之后,警队就已经全国范围地开始整风了。基层这边也有一系列改革措施,重视群众的声音,按照规章制度执法,每个警察的个人信息被严密保管……社会上在拿我们的污点笑话我们,但我们就该认错的认错,该改正的改正,污点一个个洗掉,形象已经一点点扭转了,队伍也在一点点重新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