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
恭州。
空地周围绕着一圈圈警戒线,却挡不住广场舞大妈大爷们的探头探脑和窃窃私语。公寓楼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居民站在楼道里,个个冲楼下指指点点,有些脾气急躁的已经开始骂人了。
“夭寿啊,作死的在这里自杀,有没有替别个考虑过,我们省吃俭用买得起房子容易的嘛?!”
“我跟你们嗦,城南洋婆子作法算命最有效的了,赶紧请她来看看,不然晚上闹起来可怎么办?”
……
“让一让让一让,”严峫穿过人群,向守线的民警亮了下证件,后者立刻主动抬起警戒线让他穿了过去。
“严哥!”马翔迎上前,递给他手套鞋套:“您可总算来了,这儿法医正收拾着呢!”
严峫摘下墨镜,满地血肉已经被昨晚那场大雨冲刷得七七八八,但土里依旧散发出浓重的血腥。苍蝇嗡嗡飞舞,黏在水泥地面上的碎肉已经干了,隐约能看见森白碎骨和凝固的不明痕迹,那应该是摔出来的脑浆。
现场出了三四个恭州法医,已经把尸骸收拾得差不多了。
“我艹,真会挑时间死。”严峫紧了紧手套,两手指给马翔比了半厘米那么大的空隙:“我今早接到市局电话的时候,离霸王硬上弓你陆顾问只差这么点儿距离。”
马翔说:“不是吧,凭您的美色和**还用霸王硬上弓?难道不是半推半就、含娇带嗔,鸳鸯……鸳鸳交颈入红帐?”
“嗨,虽然实际情况是这样,但我不得给你陆顾问留点儿面子吗,黑锅我背了呗。”严峫往前扬了扬下巴:“从哪摔下来的能确定么,法医的初步论断怎么说?”
两人顺着楼道一层层爬上天台,马翔连忙抽出随身记录案情的笔记本:“基本可以确定是从楼顶天台上摔下来的,天台周围护栏以及沿途楼道都提取出了死者汪兴业的脚印及指纹。因为大雨对案发现场造成了极大破坏,目前没有提取出除死者之外其他人在天台上活动过的有效证据,因此恭州刑支及法医的初步论断都是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严峫哼笑一声,只是那笑意令人心头发寒:“早上市局方支队也这么说。”
马翔瞅瞅四周,小心问:“您怎么看?”
“能在警方刚展开抓捕时就闻风而逃,又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蹬自行车跑出建宁,这么神通广大的一个人,施展出浑身解数,竟然就是为了连夜赶去外地自杀?”严峫淡淡道:“你要告诉我这栋楼里曾住着他有缘无分的初恋情人或八代单传的亲生儿子,那我就礼节性相信一下这个弱智的结论。”
他们正巧经过楼道里正做问询笔录的恭州民警,马翔思量半晌决定暂不回应,毕竟强龙不斗地头蛇,万一被人堵住打一顿就不好了。
“就这扇门,”严峫推开楼到顶层通向天台的铁门,冷冷道:“只提出了汪兴业一人的指纹?真当咱们人傻好糊弄呢。”
铁门一开,霉坏的空气伴随着雨后特有的咸腥扑面而来。
恭州的现场痕检人员正在天台各处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早上跟马翔一同先行赶到现场的高盼青正侧对着他们,跟一名穿深蓝色警服外套、身量中等、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交谈。大概是一直在注意这边的动静,严峫刚推门露头,高盼青就立刻迎上前来:“严队您来了!”
“来来来,这位是我们建宁市局刑侦支队目前主持工作的领导,严队。”高盼青转向那男子,又对严峫笑道:“这位是恭州刑侦第一支队的齐支队长,我们正在这儿商量案子的事呢。”
严峫目光微闪,从高盼青格外加重语气的头半句话里听出了端倪,但没说什么,微笑着跟齐队握了握手。
然而刚上手,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
对方手凉,无力,掌心偏绵软且光滑,加之一身制服笔挺,表面看上去很有气势,不像个成熟老练且身经百战的外勤刑警——至少外勤没有整天穿警服的。
“严副的大名在s省那可是家喻户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久仰久仰。”齐队说话中气也不很足,但笑容却很真诚:“当年恭州建宁联合行动,咱们还打过照面,只不过短短几年物是人非,严副现在今非昔比,越来越有威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