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7(2 / 5)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真的很想知道,那毕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说到这里吴雩也有一点自嘲“直到十多年后,我因为保护玛银得力,终于在我们整个村子的大东家塞耶那里有了一定的地位,想办法从他手里争取到了第一次离开玛银参与买卖的机会,就是跨境偷渡潜入北方,去促成一笔跟塞耶有关系的毒品交易。但其实我费尽心思是为了去见解行,当时我为了打听到他的下落,已经花了好几年的心血和时间。”

步重华神情难以遏制地变了,他终于想起玛银死后那天晚上,在疾驰向医院的车厢里,吴雩满身是血靠在副驾上,对他喃喃叙述那些错乱闪回的记忆片段

“我第一次认识阿归,是在大二那年实习,跟禁毒队实施抓捕任务,第一次见面他就救了我的命”

“紧急求援紧急求援两名卖家冲破包围圈正向外逃跑”

“站住唔”

“你想死吗小警察,那两人满裤兜的手雷你没看见”

“是的,故事里的一切情节都真实发生过,只是本应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却早已与替身换了衣装。”吴雩短促地勾起唇角,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而我当时去见他,动机很简单,就是为了问为什么他母亲最后没来。事实也没费太多废话,因为解行同样第一眼就认出了我。”

“你我知道你。”树丛中只听见解行震惊发抖的喘息,他瞳孔缩紧,难以置信道“你是阿归你是不是阿归”

那是他们第一次彼此对视,阿归本来以为这么多年来的期待、渴盼、失望和愤懑会让这句话难以出口,或一旦出口就歇斯底里;但实际上他比预想中的还要冷静。

他听见自己很平稳地说“我一直在等她。”

远处纷乱的抓捕现场和闪烁的警灯都霎时无声,只有这两张无比肖似的面容彼此对峙,就像命运随手开的恶劣的玩笑,许久才见解行咽喉颤抖着一滑

“她知道,所以她去找了你两次。”

阿归一怔。

“那年她回来之后,便四处找人打点,很快又去了缅甸,但刚启程就遇上掸邦内乱,同盟军与政府军爆发激烈交火,她雇佣的蛇头怎么也不肯继续冒险进入武装叛乱地区,只能打道回府。第二年她病了,切除了一部分身体组织,错过了缅甸全国普选前那短暂的几个月和平期。等她病好之后爬起来、整装雇人、再偷渡跨越国境线,时间却已经来不及了,缅甸军突然宣布推翻选举结果,局势立刻再次恶化,金三角坤沙的孟泰军在掸邦急速扩张,大大小小的毒帮都随之开始划分地盘,你们村被那个叫塞耶的武装毒枭占领后彻底封锁了。她回来的时候说,每座山头上都驻扎着掸邦军,每座村落都被坚兵重炮把守,每一块农田都被武装分子烧掉,像驱赶牛羊一样驱赶村民去种植罂粟。她险些就没能回来。”

阿归一动不动地站着,脑海空白。

他听见机关枪在树林中连珠炮似地响,烈焰覆盖村庄农田,迷彩卡车轰轰驶过燃烧的田埂;他看见一排排身穿迷彩服的士兵在爆炸中掀飞上天,落地时已化作了一块块残肢断臂,硝烟盖住了村民恐惧的痛哭与哀叫。

“她没能等到亲眼看见战火平息的那一天。”解行眼眶通红,说“蒙泰军投降的那年她就去世了,癌症复发。”

她没能活过那些毒枭,事实上连大毒枭都能寿终正寝,骨灰还能洒进大海。

“但妈妈直到过世都没有忘记你,阿归。她把照片留给了我,说你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她说如果有天我能找到你,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带回来,从罂粟田的那一边回到这人世间。”

“小时候我以为解行的母亲背弃了诺言,实际上她最终都没有忘记找我。十年前我以为张博明为大义抛弃了卧底的性命,实际上张博明到最后一刻还在为我打算。”吴雩眼底满是血丝,站在烂尾楼水泥柱的阴影下,平静地望着步重华“张博明、解行、胡良安甚至林炡,这么多年来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尽到了最大的努力,每个人都没放弃要把我从那地狱里拉出来,但所有努力最终都无济于事。内乱,战争,疾病,死亡每一次命运的意外其实都是情理之中自然形成的结果,从最开始就写好了今天的结局。”

这个结局也并不全然是坏的。

八十年代金三角战乱,九十年代掸邦以毒养军,当地无数人流离失所,被强行致残、毒哑之后赶进鸦片种植园当牛做马,死在罂粟田下的不计其数。在那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年幼的孤儿能存活下来,还能活到今天站在这里,已经是更多冤死亡魂想都不敢想的好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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