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郎第七天的药,是从凌晨就开始煎的。
前面道衍配合着秦念西花费了三年的功夫,再到秦念西苦练了这几年,又治了那么多弱症的孩童,回京城之后扎的针,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今日的铺垫。
今日的针,要在鸡叫头一遍之前,就要开始扎。
前世里,王三郎最后的那些日子,依偎着自己,耳鬓厮磨,动情时气喘吁吁,却空留那一片片燥热的湿润……
她曾无意中透过那亮着的一丝烛光,看见过他眼神里的绝望和无奈,那样的痛,痛得她即使到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自己那颗心,如同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根本透不过气来,若是那只手,再稍微使一点力,她觉着,她那颗心,就要碎了……
她不想让他今生还过着那样的日子,过了今日,他再也不用只是望着心悦女子的背影了,他会是丰神俊朗,惊才绝艳的相府三公子,他配得上这世间任何风华绝代的女子,他能享受郎情妾意,人间敦伦,再生儿育女,一辈子顺顺当当到老。
也或许,他还能三元及第,一展抱负,位极人臣,他读的那些书,做的那些策论,必不会锁在书房里,只让王相爷看得泪流满面,痛得锥心刺骨。
药汤快煎好时,秦念西进了王家三郎的房中,明夫人已然知晓她要说些什么,只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医家好理解,更知道,若是王三不配合,便极难成功,若要说服他,还得秦念西自己去,否则施针的时候,他再觉得难堪,可就不妙了。
王三郎看着秦念西像往常那样,笑容温和,屋内的烛光衬得她的眉眼越发闪耀。
“三哥,今日扎完针,三哥再好好将养一段时日,这病就脱了体,往后三哥便可以自自在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秦念西说得一脸向往。
王三郎其实是大概能猜出来,秦念西要说什么的,选这样的时候行针,为的是什么,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来。他想叫她不要说,他本以为他会羞愧难当,可他看见她,言语上陪着小意,眼里闪着光,只为了劝他安心让她行针。
王三郎明知道不能,却不愿移开眼,他很想就那么一直看着她,她那样的笑,他看了就不想挪眼,看了就舍不得望……
他心情有些激荡,可还是不得不从她身上收回视线,垂下眼帘,轻声道:“妹妹别说了,三哥知道你要说什么,三哥都明白,三哥都听你的……”
王三郎左手捏着右手,十分局促,秦念西见他话未说完,也不打断,只看着他。
良久之后,王三郎猛地双手交握,抬起头,直直看向秦念西,看得很深很深:“阿念,我绝不负你……这一片苦心。”
秦念西突然觉得,眼前这人,眼睛很亮很亮,亮得,她好像都能瞧见自己的影子,就像前世最后那两年那样。
她有些不敢看他那双眼睛,不知为什么,却突然有些心酸,面上笑容已经有些僵硬,只错开视线,点了头道:“如此便好,三哥是超凡脱俗之人,如此,阿念便去叫人兑浴汤了,三哥等会儿只需听道云法师指挥就是……”
王三郎只觉浑身如坠云里雾里,心里其实是在暗自嘲讽自己的,这是疯了还是魔了,阿念……秦家妹妹这样的女孩儿,岂是自己这等残破之身,可以肖想的,可是,就那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竟管不住自己……
直到泡完了药浴,王三郎的心情,还是没能完全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