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停到东湖客栈门外,焦急等候的掌柜的立刻迎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湛姑娘,肖夫子来了,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一个是淮县私塾的夫子,一个是章知府取中的府试案首,更是顾学士的弟子,掌柜的自然偏帮湛非鱼。
“多谢掌柜的告知。”下马车的湛非鱼笑着致谢,心里明白肖夫子必定是为了寇元兴的事而来。
掌柜的看湛非鱼这态度就知道她没打算避而不见,笑眯眯的示好,“湛姑娘客气了,肖夫子在后院这边,我领湛姑娘过去。”
没让肖夫子在前面客栈等,是为了杜绝人多嘴杂,传防止出点什么事来,后院这边一排的屋子是客栈伙计们住的地方,刚好能避开人,即便肖夫子说了什么也传不出去。
屋子里,肖夫子来回踱步着,府试前十的文章在府衙前粘贴出来后,寇元兴所谓的科举舞弊就不攻自破。
湛非鱼的才学有目共睹,即便有人嫉妒也不能昧着良心瞎说,更好几个已经准备乡试的秀才看过之后,只道自愧不如,回去之后一个个静下心来读书,倒是让南宣府掀起一股勤学苦读之风。
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肖夫子赶忙走了出来,看到湛非鱼就不由想起还关押在府衙大牢里的寇元兴。
湛非鱼看着满脸歉意的肖夫子,招呼对方,“让肖夫子久候了。”
“是我不请自来。”肖夫子苦笑着,为了寇元兴这个学生只能舍下面皮恳切道:“元兴因为王姑娘的死钻了牛角尖,我这些年教导的学生里,元兴最有天赋也最为刻苦,他年幼丧父,是寡母含辛茹苦的将他养大……”
寇元兴家中也算是有小富,有几十亩的良田,和寇母两个人也算是衣食无忧,但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早几年的时候,寇氏族人觊觎那良田,更是干出强取豪夺的勾当,好在寇母杏子泼辣,愣是拿刀逼退了寇氏族人。
可没安生多长时间,寇家人又打算把寇母二嫁出去,如此这良田就落到了只有二岁的寇元兴身上,那不就等于落到他们手里,为此还找了村里的地痞无赖想要污了寇母的清白,借此把她嫁出去。
一直到寇元兴启蒙后,因为读书有天赋,寇氏族人这才收敛了这些年都没间断的卑劣手段,而寇母意识到了寇元兴读书好不但能震慑住这些牛鬼神蛇,还能让村里那些人巴结她捧着她,往年受的窝囊气一下子就出出来了。
自此之后,寇母整日盯着寇元兴读书,一遍遍的念叨,只希望寇元兴能出人头地,再没有人敢欺辱他们孤儿寡吗。
寇元兴虽然早慧,可性子却有些偏激,他痛恨寇氏族人,更是拼了命的读书,而寇母的期待更像是一道枷锁,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但凡有半点松懈,等待他的便是寇母疾言厉色的斥责怒骂,之后就是痛苦的哭诉,把往年被寇氏族人欺压的事又翻出来说。
肖夫子是寇元兴的启蒙夫子,寇元兴也想过拜师肖夫子,却被寇母给拦下来了,母子俩闹的严重,最后寇母拿剪刀抵在胸口不准寇元兴拜师。
毕竟肖夫子只是私塾的夫人而已,秀才功名罢了,寇母希望寇元兴考取秀才后,拜一个更厉害的老师,日后有老师扶持,不愁没有出路。
寇元兴拗不过以死相逼的寇母,只能答应,好在肖夫子并不在意这些,反过来还宽慰寇元兴。
在寇元兴一成不变的读书生涯里,王琳琅的出现就好似一道光,她不同于寇母的强势泼辣,也不会整日整夜的逼着他读书上进,王琳琅是如水般的柔和,她包容他的一切,让寇元兴有了喘息的空间。
王琳琅当年被县令的侄子纠缠,寇元兴跟着肖夫子游学去了,等他回来之后,王琳琅已经锒铛入狱了,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却是最后的诀别,留下的只有那一封控诉湛非鱼的遗书。
听完了寇元兴的过往,湛非鱼明白的点点头,可说出来的话却显得不近人情,“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寇元兴认为我害死了王琳琅,他可以递状子状告我,但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诬告章知府科举舞弊,肖夫子,你可知道这罪名足可以让章知府人头落地?”
面色灰败的肖夫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寇元兴年纪小,他的过往也可怜,王琳琅的死误导了他,可这些都不是他诬告章知府的理由。沉默许久后,肖夫子站起身来,全身的力气都好似被耗尽了,可在出门的一瞬间,肖夫子忍不住再次哀求,“元兴他还小,湛姑娘你也是农家出身,知晓寒门子弟求学的艰难,湛姑娘,你可否能给元兴一次机会?”
说完之后,肖夫子对着屋内的湛非鱼一鞠到底。
可惜等了半晌却没等到任何回应,肖夫子带着失望离开了客栈。
屋子里,湛非鱼有那么一瞬间是心软的,寇元兴的过往的确让她深有感触,为了不被人欺压,所以只能拼了命的去读书,但他不该为了报仇就诬告章知府,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