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方东焕沉声说:“潘龙,你少年得志,纵横江湖所向无敌,没有失过一次手、吃过一次亏、丢过一次脸,所以你不懂。江湖人做事,是没得选择的。”
潘龙没有回答。
“今天,他们没有选择,我也没有。”方东焕深深地吸了口气,“行走江湖,谁手底下没有人命?谁不欠别人血债?事到临头,没有是非曲直,无非‘生死’二字。”
“所谓‘没有是非曲直’就是把别人满门上千口杀得还剩十几个?”卢喜安冷笑,“你我同朝为官,我觉得‘是非曲直’这回事,还是有的。”
方东焕不屑地说:“大家的想法若是能够一样,江湖中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争斗厮杀?”
卢喜安的神情有些冷了:“看来方老英雄是决定要为曾家出手了?”
“方家不像曾家这样人口繁多,更没有那么多高手。”方东焕说,“若是我死了,有人这样寻仇,方家就要灭门。”
“你不灭别人的门,别人怎么会来灭你的门?”另一个真人冷冷地说,“天理循环,终究是有果报的。”
“若信果报,太祖当年何必出山?”一个真人身影一闪,出现在了方东焕身后。
“这件事终究不该我们出手。”一个年纪比方东焕还大,连腰背都有些佝偻的老真人说,“今天我们能出手,日后别人也能出手。江湖的规矩不能乱。”
“人走茶凉,从来不是江湖规矩。”又一个真人走到了方东焕身后。
“曾家的茶不能凉,难道别人家就可以?”那个刚才出言讽刺的真人往旁边走了几步,走到潘龙和卢喜安的身边。
片刻间,十余位真人宗师大半站了队,只剩下几人看看两边,摇头叹气,转身离去。
但他们都没出手,而是沉默对视。
过了一会儿,伴随一声叹息,之前出去调查事情的闵琨姗姗来迟。
“从今天早上得到消息,我就知道免不了会有这么一场。”发白的眉毛微微抖动,这位早已不履红尘多年的老宗师叹道,“曾家这么多年,有朋友、也有仇家。过去大家能够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彼此都有忌惮,不愿意出手罢了。”
“其实大家依然还可以不用出手。”卢喜安笑了笑,“这件事,可以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
方东焕冷笑:“卢小儿,方某虽然老了,却并不糊涂。本朝有复仇法,但凡血亲的生死大仇,皆可以自行复仇。复仇之后,再论赏罚。你要按照朝廷法度办,过了今天,幽州就没有什么曾家了。”
“曾家本来就会搬家。”卢喜安说,“曾小强不是说了嘛,他已经下定决心终老西域。日后曾家子孙就是西域人了。”
“开山拓海的结局不该如此。”方东焕说。
“难道别人的结局就该惨淡落魄,死不瞑目?”之前那个讽刺的真人冷笑着问。
方东焕叹了口气,看向闵琨:“闵老,您是这北幽州的长者,德高望重。这事情,您怎么看?”
闵琨苦笑。
他跟曾家的确有交情,但这交情还没大到可以让他当众颠倒黑白。
他现在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出山。
若是不出山,就在洞府里面修行到老到死,想来就不会遇到这些烦心事了吧?
一片沉默之中,这位在场年纪最大的老前辈深深地叹息,然后看向天空。
一个声音传来:“凡尘中的事情,我懒得管。真人以下的生死,不值得我在意。”
闵琨苦笑一声,终于下了决定。
“刚刚狮王说的,诸位也听到了吧。今天这一场,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死真人宗师了!”
听到这话,潘龙笑了。
“狮王前辈发了话,咱们自然要听。既然大家横竖谈不妥,不如按照老规矩办,如何?”
“好!我也正好看看,你这高僧转世的绝代天才,究竟有什么真本事!”方东焕冷笑,“若是你的本事不过硬,那就怪自己当年不该折腾什么一文钱的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