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上前一步,轻轻拉住皇孙的手,柔声道:“臣妾知道,太后素有贤名,岂会不许皇长孙去与亲生父母相聚。只是这十几年来,太后与皇孙日日相伴,骤然分开,自然是舍不得的。”
李太后僵持了半日,心中其实也是有些慌,如今听到这样贴心的话,心中一酸,泣道:“可不是这话,若不是为这孩子,我早早随了先帝去了,这孤家寡人的,有何生趣!”虽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但与着杨媛同来,且送上个台阶,也就顺势下来。
刘娥柔声道:“太后细想,莫说允升是皇孙,便是亲生的皇子,长到十四五岁这个年纪,依着宫中旧例,也要出宫分府另居。打楚王起,到官家与诸位王爷都是如此。便是当日八大王,那是先皇特例要多留着他两年,到如今也分府另住了。再说,皇孙这一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只要太后喜欢,随时可以回来看望太后。不但是皇长孙,太后喜欢皇孙,诸家的皇孙都可以时常来看望太后,到时候,只怕太后嫌吵得慌呢!”说着,就给赵恒递了个眼色。
赵恒会意,也笑道:“说得正是呢,赶明儿皇后多带着玄佑来给太后请安。且四弟五弟六弟的孩子们也都是玉雪可爱,轮着来给太后解闷儿才是。”
那皇孙允升已经十四岁了,原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先前见李太后大哭大闹,吓得不敢说话。此时见双方都有些停歇,这才怯怯地拉着李太后的袖子哭道:“皇祖母不要伤心,叔皇也是一片好意,送升儿见爹娘,升儿一定会常来看望皇祖母的。”
李太后听得这孩子这番懂事话,不禁掉下泪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抚着允升,方对皇帝道:“我岂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我抚养这孩子一场,断不可这般草率地出去了。待明后日选个好日子,以宫车轩乐送回给他父母,才是正理。”
她心里明白,皇帝这两道旨意,原就是继位那场风波的余波。他虽然已经放过李继隆,她也本以为此事已经过去。谁知道他竟还是余怒未消息,才有这场风波。她心中又愧又惧,生怕这只是头一步,若是这时退让了,将来恐怕一步步被人欺到脸上,只怕要落得开宝皇后宋氏这样的下场了。因此才想着拼死闹个天翻地覆,教他不要太过份,教文武大臣们知道,亦要得个不孝的名儿。却不料却被刘娥一番知冷着热的话儿,倒把一腔怒气缓缓消除,且左一句“太后素有贤名”,右一句“楚王也感激太后”,倒弄得自己也无言以对。若要再闹下去,却像是自己自私,不叫人家骨肉团聚,一番原以为理直气壮的事倒变没理了,枉负了一世贤名,难道老来倒落得个无理取闹。
此时见着皇帝态度已软,便顺着台阶儿下了,回过头来对皇帝道:“升儿自然是要出去的,我原也是这么打算,只恨奴才们无礼,却不知道这是官家的意思,还是他们自作主张?”
赵恒本没有追究之意,不想还被她平白闹了一场,脸上带笑,心里的气也只能忍下来,只顿足道:“这帮可恶的奴才,朕好好的旨意,却叫他们传成这样,险些儿叫我们母子失和,朕必要好好追究,决不宽贷!”
刘娥又道:“移宫之事,官家会也待新宫落成之后,太后看了满意,才做算的。”
李太后长叹一声:“这倒也罢了,我还有几年可活,大费这些周折做给人看,有何意趣!”
刘娥柔声道:“太后,官家孝顺关心太后,并不是做给人看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会儿还在上朝,一听说太后不开心,便连朝会都中止了赶来劝慰!”
赵恒听了这话,趁机就道:“正是呢,李相方才正上奏齐鲁一带灾荒,才说到一半,朕也只得叫他先候着!”
李太后长叹一声:“我一个老婆子算得什么,宰相奏事,那是头等要紧的事。官家回去罢,莫教我耽误了朝政,倒是我的罪过了!”
此时杨媛忙使个眼色,轻声令道:“还不快服侍太后、皇孙梳洗!”那边四五个宫女忙捧了玉盆、巾帕、铜镜等上来,跪于李太后榻前。
赵恒见李太后梳洗,就道:“朕有朝事未完,太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们几个罢!”这边看了刘娥一眼,见刘娥点头,心中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