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熙靠在椅背上,有些颓丧地问:“母亲,可我才二十多岁呢,难道我现在就已经把七情六欲,都准备葬进皇陵了吗?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官家心中只有刘氏,没有别人?”
郭夫人严厉地:“皇后,您若这么任性,那连葬进皇陵的资格都没有了。您纵不想想自己,难道就不替二皇子想想吗?”
郭熙一惊,想起儿子来,顿时清醒了不少,却不由道:“若是,若是她有了孩子呢?总要防范于未然。”
郭夫人笑了:“圣人,什么叫防范于未然?从古到今的帝王,会有多少宠妃,圣人这一辈子长着呢,要都这么防范于未然,何时是了局?您是皇后,又有皇子,只要您不出错,任何人都无法动摇得了您。从古到今被废的皇后,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罪名,却有一样是相同的,她们或没有皇子或叫人拿住了把柄的。从古到今能够威胁到皇后之位的宠妃,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取宠之道,但她们争的,都是自己儿子的太子位。没有皇子的嫔妃,再得宠亦是过眼云眼。”
郭熙长叹一声,是啊,她还没有孩子,就算自己再嫉恨她,可一个没有孩子的嫔妃,实在不值得自己劳心费力:“是母亲说得对。”
郭夫人劝她:“圣人,潘妃的前车之鉴尤在眼前,千万慎之,不可任性!圣人是皇后,又有了皇子,早已经立于不败之地。红颜易老,刘美人已经年近三旬,她又没有皇子,还能得宠多久呢!反倒是那些有皇子的嫔妃,却是巴不得圣人出个错儿,她们就有机会了。圣人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小皇子着想,何必轻举妄动呢!”
郭熙沉默良久,才道:“我明白了。”
她本是极聪明的人,当日在襄王府步步为营才站稳了脚跟,这一番道理听在耳中,怎么会不懂呢。不知道为什么,自王府中搬入大内,从王妃而一跃为皇后,于她来说,忽然从一个极有把握的环境又跃上一个新的台阶,心中有说不出的惶惑,只想紧紧地抓住一些什么,证明一些什么。同样的话,自秦国夫人口中说出,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反感,而此刻由自己的母亲口中说出,再将当日的话一对照,她这才算是听得进去了。可是,听进去是一回事,能接受,是另一回事。是,她是皇子,她有皇子在,一切,自能胸有成竹地缓缓行来,何必计较一时得失呢!可世间的道理,说来容易,做到却是难如登天。
郭夫人走了。
郭熙站在凤仪阁的二楼,看着远处,但见夕阳渐渐落下,她却依旧一动不动。直至掌灯之后,燕儿再三相劝:“圣人,天寒了,不如下去吧。”
郭熙忽然幽幽地道:“你看,那边是梧桐院吧,灯特别亮。”
燕儿细看了摆,果然见翠华殿以西,有一处灯火比别入亮些,不由诧异:“不会吧,您怎么看出来的?”
郭熙就道:“其他的宫院中,侍候的人必是在屋子里,纵在有外头的也不过几个宫人,供应的灯烛都是有数的。只有官家去了那里,外头才会站这么多人等着伺候,才会有这么多的灯烛。你看万岁殿外的灯烛反而不多。其实,真相只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可我们就是这么闭目塞听,掩耳盗铃,是不是?”
燕儿不敢再劝,生怕又有哪句不是,见了皇后素日信重的涂嬷嬷,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被赶出宫里,哪里敢再罗嗦,只劝道:“圣人,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燕儿扶着郭熙回了宫,她卸了妆,怔怔坐在梳妆台前半晌,忽然道:“你去万岁殿,告诉官家,就说……二皇子病了,请官家前来探望。”
燕儿一惊,犹豫不敢行:“圣人。”
郭熙焦躁地喝道:“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