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底,令天下百官震惊的举措终于出台,赵恒在考虑了这一年来所有百官尽言国事无讳的奏折之后,接受王钦若等大臣的奏议,下了两道特旨:
一、免天下百姓自五代以来历年内所欠朝廷所有租赋,包括赦免人数达数十万人,赦免钱物达一千余万;
二、减天下冗官冗吏十九万五千余人;
自五代以来战乱纷纷,许多农民逃亡他乡,虽然战事结束,但是多年来田地抛荒,欠下官府租税无力偿交,因此不敢回家。此番一举免去田租,逃民们可以回家开荒种田,且官府账面上看似有许多租赋可收,可是人已逃亡,实质上也无法再回收,反而令各级官员为了向上级交待,而将许多已不能回收的欠赋转稼在当地种田的农民头上,以致于逼得更多的农民因交不起田租而逃亡,反而使得田地更多抛荒。免去欠租,自可令逃民们安心回归田园,朝廷才能够真正有赋税收入,且逃民归家,不但能令社会稳定,北方农事安定更可以在一旦发生战事时,可以使军队有供给线。
只是既然减赋,必然要想办法节流,才不致于收不抵支。本朝开国初太祖为了停止中原百年动荡,稳定朝纲,导致冗官冗兵的存在。既然不能减兵,那便只有减官了。那些冗官数量之大,可以追溯到五代时,不但有后周的旧官吏,也有吴越南唐后蜀等各国归降的官员,以及大量开国武官以及朝中各官员荫及子孙、家人、部属的荫官等。有司清查数月,最后查出来可减的冗官达十九万五千余人。
旨意一下,天下震惊。
这减官之举,牵涉极大极广,几乎天下所有官员,无不牵涉。一时间,奔走相告者、倚门哀哭者、牵裳对泣者等等,几乎是搅得天下大乱。
赵恒一边裁官,另一边则大量将数千名这几年文武科举所中举子,一一填补空档。
皇后郭熙秉承家教及太后李氏的作风素不干政,这不干政的好处,自然由她这十几年的顺风顺水而验证了。然而此时,她却深深地感觉到了不干政对自己的不利。
她或许并不能完全明白赵恒这一系列改制的前因后果,但是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这微妙之处或许是赵恒所没有察觉到的,却瞒不过她。
后宫之中只有嘉庆殿的修仪刘娥,才是这番政治改革中的最大得益者吧。她一步步地分析过来,越发觉得可怕起来:刘娥之兄刘美,接替傅潜之职为监军,已经插手军界;刘美的妻舅钱惟演本为降王之后,照理说难进中枢,却借着才子之名,与朝中杨亿、刘筠诸名臣修史书之列,不但可以借修史博得名望,更可借此与杨亿等人将来同入中枢;刘娥当年曾暂避张旻府上,如今张旻亦得以出任昭州刺史,为一方大员……
皇帝在提升南方的官员,而刘娥,出身蜀中,结姻江南。郭熙心中如蛇在噬咬,皇帝为什么要为刘娥做这么多事,难道他忘记她郭熙才是皇后了吗?
她看到的是宫中事,但她没有看到的是,皇帝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一个后宫的女子。清查冗官是实,但是皇帝要操控实权也是实。只是这样的调整里,固然南方有一些降臣被裁是实,但更多北方官员的旧部、亲族也因此失位更是实。
虽然内阁之中没有南方的官员为宰相的,但南方的官员精于政务、勇于任事,肯吃苦做事,在这次调整中得到大量迁千,已经成势。刘娥的姻亲不过是钱惟演,但是南方诸官员的提升甚至入阁,都是不可避免的事。
这些是郭熙没有看到的,但朝臣们却能看到。
所以新年一过,便有大臣上表,请求为国家计,宜早定皇储,请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