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她曾经多次听过萧太后的故事,然而,却只有此刻,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遥望对面数十万军队中那一点红袍时,她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个传说中女人的威力。两个帝国的兴衰,上百万男儿的生死决战,只在她的一个意念之间。
夜深了,刘娥服侍着赵恒看战报。
自城楼中回来已经足足大半天了,她的思维似乎仍然沉浸在城楼上无法自拨。一时间觉得极热,一时间又觉得极寒。
“怎么了?”赵恒看着她的脸色,有些忧虑:“朕不应该让你随朕上城楼的,你初见战场,必是吓着了。”
“我不是吓着了,”刘娥的声音有些恍惚:“只是从一室宫墙,忽然走到了千军万马之中,觉得很兴奋;我也觉得害怕,站在城头,感觉天地万物之间,小小的一个我,是多么渺小啊!”她的脸色苍白,双眼却是寒星般发亮。在城楼看到萧太后的那一刹那只想到:“她和我一样,都是女人,她能做到的,我为何做不到?”忽然间一股狂热的野心升了上来,直烧灼着她站立不安,同时,却又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这股意念,吓得浑身冰冷。这一冷一热地交替着在她的身心反复来回,只觉得整个人已经不似自己了。然而,她看着赵恒,她敢告诉他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她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这个想法。
赵恒不虞有他,也叹道:“是啊,朕次巡视边关的时候,感觉也同你一样,又兴奋又害怕。脑中只想到两句话:‘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
刘娥喃喃地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涕下!”轻叹一声。
忽然听得帐外周怀政的声音,刘娥问道:“何事?”
周怀政低声道:“官家方才令人去打探寇相在做什么,已经有回报了。”
刘娥知北城狭小,赵恒便在城下驻营,而寇准则负责军务驻守城头。白天赵恒遥见辽军阵容,不知寇准应付如何,晚上便令人去察看寇准在做什么。
赵恒嗯了一声道:“消息如何?”
周怀政道:“探子回报说寇相刚才与杨亿大人,在那里喝酒赌博呢!”
刘娥有些吃惊:“喝酒赌博?”
赵恒倒是有些会心一笑:“朕倒是知道寇准的算计,如今的澶州城,防御攻战,自有将领在。朕的御驾亲征,寇准的喝酒赌博,都是为了安定军心。朕原还怕他初掌军务,会乱了阵脚。如今看来,朕倒是多虑了。”
刘娥道:“那官家当可放心了。”
赵恒叹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论打仗,朕休说不如萧太后,连大皇兄都比不上。朕唯一能做的,就是心志坚定,不犹豫反复,不给办事的人拖后腿。”
刘娥道:“明君不在于自己百事皆能,而在于能用人,用好人,能做官家便是。”
当夜,刘娥看着睡熟了的赵恒,却无法入眠。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万军之中的一点红袍,却始终在她眼前飞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