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大雨一直不停。
大雨让灾难加倍,那些曾经被救出来的人,也因为这场大雨,而一个个地死去。那些内腑受伤的,在挖出来的头两天就痛苦地死去了,而接下来的,则是那些折手断足、骨折肉绽的外伤人员。
刘娥稍好一点,也投入了照顾伤患的工作当中,然而对于苦难的人来说,连一丝风、一滴雨,都有可能成为压垮台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带着无数细菌的雨水,对于伤口是致命的,被大雨困在破庙的人们,得不到药物,且只能将脏污的旧衣服在雨水中冲洗拧干来包扎伤口。于是那些受伤的部位开始渐渐腐烂,然后伤口大面积地感染。
刘娥不知道哭了多少场,从头一天的悲痛欲绝,到如今看着正在照顾着的人在她面前活生生地咽气,却只能漠然伸手,替他合上不甘的双目,只不过才五天时间而已。
她才十三岁,却已经阅遍沧桑历经生死。
那些好不容易从死人坑中逃出来的幸存者为求生存而竭力挣扎,痛苦呻吟,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又一个个地死去。对于刘娥来说,这是她十三年的人生中,前所未有的煎熬,这是她所经历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刻,是如同地狱般的日子。
从这个时候起,她比任何人都要恐惧看到死亡。
整座大殿从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哭声到渐渐沉默,仿佛陷入了修罗地狱。
最终,从死人坑中活下来的,只剩下不足五人。
刘娥抓起一只山狸子,匕首利落地割在它的脖子上,割断了它的血管,那山狸子兀自蹬腿挣扎着,挣得眼睛都凸了出来。
刘娥迅速把嘴凑近,吮吸着它的血管,尽量不浪费一滴血。她的喉头咕噜噜地响着,血是热的,这是她这几天来唯一的热食。这是能量,能让她活下去的能量。
雨下得越来越大,火已经烧不起来了,只能喝雨水吃干粮,甚至到最后连干粮也要省着吃了。这场大雨不但带走了那些因受伤而感染的伤患性命,甚至还有因为风寒和腹泻而倒下的人。
然而因为这场雨下得太大,甚至山间一些小动物也如往常一般来这破庙避雨,却不知道往日无人的破庙,如今住着一群饿疯了的活人。
几只山狸子野猫就成了他们的下腹美食,哪怕此时已经不能生火了,但仍然被生吞活剥下了肚。
王小波见状得了启发,于是带着手下,在雨势渐弱的时候出去了一趟,在各处野兽行经的地方布了陷阱,过得几日,居然也能够多多少少捕获到一些猎物来,缓了众人的危急。
这场大雨淅淅沥沥下了十来天,这一日傍晚雨停了,计辞站在殿外踮起脚看了远方的云,道:“明天可以走了。”
王小波问:“不会再下了吗?”
计辞点头:“也下得差不多了。”
众人这时候竟也没有了兴奋的情绪,只余一片麻木,只是草草地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其实到如今的境地,这些逃难的难民,也没有什么长物可以收拾了,无非是几件旧衣服,或者是死去亲人的小件遗物念想罢了。
死去的人,都葬在了庙后面,没有立坑,也没有单独安葬,只是草草地葬在了一起。如今要走了,各人到坟头默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