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街面都是做小吃点心的铺子,到了四更天,左右前后都开始有响动,刘娥顿时就醒了,忙起来叠好被子收好床铺,开始扫地烧火。
也没过多久,孙大娘也来了,一打开门,见地也扫了,桌子案板都擦了,灶上的热水也有了,不由怔了一怔,夸道:“好孩子,我真没有白收留你。”
刘娥头一天来,生怕做得不好会被赶走,虽然满心是对龚美安全的担忧,却不敢说出口,只特别勤快地跟着孙大娘打下手,一直到早上的一批糕卖完了,四丫也过来了。孙大娘口中虽不言,却观察着刘娥动静,见她虽然满脸是欲言又止的胆怯,但事情却是做得极为干脆利落,也极会看人眼色,心中满意,到了此时才道:“行了,你去看看你哥吧,四丫,你带你小娥姐过去。”
刘娥见四丫满脸不情不愿,忙道:“四丫妹妹也累了,不如你告诉我怎么走,我自己找着过去。”
孙大娘见她善解人意,虽然有对四丫懒怠的不满,但却更欣赏她了,点头道:“那你便去吧,只是要走大路,莫要贪便宜走小巷,小心遇上拍花子的,往那桥底下洞里一钻就找不着了。”又将那拍花子的可怕说了一番,汴京城每天都有丢失的小女孩,叫她一定要小心听话才是。
刘娥依了她的指点,就一路往州桥方向去。这汴河穿越大半个汴京城,只消沿着大路往河边走,一路走到底,再往左右方向寻那桥就是。刘娥毕竟年纪小,虽然满腹担忧,脚下不停,但也不禁被这汴河风光所吸引。皆因漕运要比陆路便宜,所以这天底下所有的货物尽是在这汴河上。于是河边沿岸建起了码头、货栈、官仓,更有各种脚店、茶铺、酒肆、客栈乃至于赌场青楼,供人卸货休息饮食花销之用。
刘娥一路过来,眼睛都不够看了。只是她到底心里有事,也不敢延误,再新奇也只是匆匆而过,待寻到州桥边,就见着这桥上聚满了人,俱都挤在护栏边探出头来,挨挨挤挤的,有叫的有笑的,十分热闹。这桥上原来还有许多小贩摆着摊子,此时一半人护着摊子,另一半人倒丢了摊子看热闹去了。
汴京真是很神奇的地方,哪怕她是个刚来的外地人,这一路走来,都可以一眼就看出来,哪些是汴京人,哪些是外乡来的。
汴京人走路尽是悠闲自在,哪有热闹眼睛就瞧哪去。而似刘娥这种新来的,眼睛都是发直的,走路都是捏着拳头的。若有一比,汴京人如同那大富人家娇养的吃饱了的狸猫,毛皮油亮眼神慵懒,又带着一股子看什么都往下睥睨的神气。而外路人便如那野外饿瘦了的狼,秃毛戳骨的,看东西都是直愣愣地想咬下什么来。
便是这州桥上人,那看热闹的和不看热闹的,也是完全不一样。
刘娥见着人多,也挤不出去,也不敢挤,只瞄了一眼,听人群议论,似是有大船要过州桥时撞上了,船老大正在压舱过桥。州桥上下一堆人在起哄叫好出主意呢。
虽然人都挤在那里看热闹,刘娥却不敢留步,一则怕挤不过那些成年人,二则也怕拍花子,三则怕时间耽误了惹孙大娘不快,虽然听着一片叫闹声心里也是极想看的,却只能忍着往前走。
匆匆过了州桥,就见着一个码头,上面挂了个牌子,写了大大小小几个字,刘娥也不认得,只看到上面画着一只马头,刘娥便知这就是孙大娘说的地儿了。却见码头上尽是粗壮汉子,有些还能穿件褂儿,有些是精赤着上身,来来往往从船上扛包下来,扛进一处仓库去,那仓库门口站个管事的,但凡出来的人就给只竹签子,那扛包的就把那竹签子往腰中一插,有些已经插了好多支了。
刘娥看了看,那些人扛着包,都是低着头的,一时也认不出来,唯有从仓库中出来领签子时是抬着头的。于是就站在离仓库门不远处瞧着,过得不久就见着龚美跟着人出来,也领了签子,正准备再往那船上走,刘娥就叫他:“哥——”